静静的辽河[全足本]-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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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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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一)
“骚屄小子,醒一醒,别他妈的睡懒觉了,”在新三婶风骚的喊叫声中,以
及肥手掌的抓挠之下,我终于睁开了睡眼,新三婶俯下身来,深深的吻了我一
口:“咂——,骚屄小子,快点起来吧,你看看,都他妈的什么时候了,还睡懒
觉呐,快点起来,三叔正等着跟你喝酒呐!”
“啊,”在新三婶的推搡之下,我懒懒散散地坐起身来,清晨明媚的阳光暖
洋洋地扬洒在我炽热的身体上,经过一整夜的酣睡,酒醒了,周身顿感空前的轻
松,精神也抖擞起来,新三婶抓过我的衣服:“来,骚屄小子,快点穿上!”
“呵呵,”我挪动一下屁股,突然感觉胯间的鸡鸡火辣无比,并且,奇硬难
奈。望着新三婶那美艳的娇态,我禁不住地欲血狂涌,一把搂住新三婶肥硕的腰
身:“三婶,我的大鸡巴,憋得好难受哇!”
“是么,”新三婶笑嘻嘻地掏出我的鸡鸡,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同时,仔细
地欣赏着:“咂咂,可不是么,大侄的鸡巴,好热啊,”
“三婶,我,都要硬死了,来,帮我泄泄吧!”
“呶,”新三婶摇了摇头:“不行啊,骚屄小子,三婶正跟你老姑忙着做饭
呐,不行,楼下好多人都等着咱们呐!”
“可是,我的鸡巴,热得简直要冒火啊,三婶,那,你帮我降降温吧!”
“他妈的,”新三婶握着我的鸡鸡,迷惑地问道:“降温,咋降啊?”
“呶,这个,用这个,”我指了指新三婶性感的厚嘴唇,新三婶会心地一
笑:“他妈的,亏你想得出来!咂,”说完,新三婶低下头来,乖顺地含住我的
鸡鸡,老道地吮吸起来,“啊——,好凉快,好舒服哟,”我幸福地嘀咕道,微
闭上双眼,鸡鸡欢快地向上挺送着,洋洋自得地捅插着新三婶津液饱满的口腔,
“哇,真是爽死喽!”
“嘿嘿,他妈的,”新三婶一边给我口交着,一边轻抽着我的鸡鸡:“骚屄
小子,昨天晚上,跟老姑,玩得好么?嘻嘻,”
“还行,”我极尽讨好之能事地答道:“跟谁玩,也没有跟三婶玩过瘾!三
婶真好哟,真会玩啊,把我的鸡鸡,舔得好舒服哟!”
“他妈的,”新三婶催促道:“骚屄小子,快点射了吧,三婶还得下楼作饭
呐,楼下好多人等着你喝酒呐!快点,等有空,三婶一定好好地给你舔,”
“喔——哇,”在新三婶卖力的吮舔之下,我火热的、粗硬的鸡鸡终于产生
了强烈的排泄欲望,新三婶撩了撩色眼,嘻嘻一笑,给我最后一击,我纵情狂吼
一声:“啊——,呀——,”一滩白森森的粘液,一滴不漏地喷灌进新三婶的口
腔里,新三婶咕噜一声,痛快淋漓地吞咽而下,随即,大大咧咧地抹了抹挂满残
精的珠唇:“他妈的,大清早起来,就喝你的尿骚水!”
“他妈的,”当我穿戴整齐,怏怏地走下楼时,三叔正与几个我不认识的、
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们,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贯行为放浪的三叔,光裸着上
衣,赤脚趿拉着托鞋,手中掐着烟蒂,见我走来,纵声喝斥道:“他妈的,混小
子,可到是的,多少年也不回故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知道来看看你三
叔,倒是先他妈地跑内蒙去了一趟,可到是的!”
“嘿嘿,”我笑嘻嘻地坐到三叔的对面,一边接过三叔递过来的香烟,一边
振振有词地说道:“三叔,我,这是体验生活去喽,我要亲身体验体验,想当
年,三叔是如何闯荡内蒙,贩运牲口,挣钱发家的!”
“得,得,得,”三叔不屑地摆着手:“得,得,得,你趁早给我闭喽,
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啊!一想起内蒙那段生活,我就他妈的打冷颤,真是不堪回
首哇,可到是的,”
“豁豁,”一个高个男子一脸仰慕之色地对我说道:“小力子,你三叔啊,
现在还能干那事么,你三叔现在啊,可了不得喽,鸟枪换炮喽,还能屁颠屁颠地
跑内蒙,累得要死,弄得像个叫花子,你三叔可不稀罕挣那几个破钱喽!”
“是啊,”另一位矮个子随即奉承道:“小力子,你三叔啊,那可是今非昔
比喽,你三叔啊,包下了咱们镇的农贸市场,你三叔那才叫厉害呐,工商局收不
上来税,你三叔就能收上来!咂咂,不服不行啊!”
“是啊,”一个黑脸汉子也不甘人后地夸赞道:“小力子,你三叔啊,不仅
承包了农贸市场,还承包了咱们镇的肉联厂,以前啊,肉联厂年年亏损,月月赔
钱,工人一连好些年都开不出工资来。自从你三叔接过手来,嘿嘿,你说邪门不
邪门吧,这老亏损户,活了,挣钱了,工人不仅能开工资了,还有奖金呐!”
“是啊,”众人争先恐后地向我讲述起三叔的丰功伟绩:“你三叔,包下了
公社的油厂!”
“你三叔,新开了一家注塑厂!”
“你三叔,”
“……”
“哇——”听到众人七嘴八舌的嚷嚷声,我一脸惊讶地转向三叔:“三叔,
你真厉害啊!”
三叔则不以为然地吸了一口香烟:“得,得,得,我再厉害,也没你小子厉
害啊,可到是的,我得拼命地干,没日没夜地拼命,累得汗珠子掉地摔成八瓣,
到头来,折腾得一身都是病,才算置下这点家业,可到是的,而你小子呐,他妈
的,不吱声,不言语的,就办了这么大一件事,我也不知道你小子是什么时候,
把生产队给买下来了,可到是的。唉,他妈的,你三叔干了大半辈子,到头来,
还是没弄过你啊!可到是的,”
“是呀,”众人插言道:“是呀,是呀,别说三哥,我们这些人,折腾了一
溜十三招,结果,谁也没弄过小力子!真是有福不用忙,没福跑断肠啊!”
“得,得,得,”
三叔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得,得,得,都别他妈的瞎吹了,我的房子
刚盖好,不太结实,吹塌了可怎么办!你们赔啊?可到是的,喂,我说,菜,炒
好了没有哇,我得跟小力子,喝点啊!”
“哎,”厨房里传来老姑的话音:“三哥,别急啊,再等一会,马上就好
了!”
“快啊,快点啊!”三叔催促道,突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妈妈一
身盛装,拎着花伞,款款走进屋来:“哎哟,大儿子,你醒酒了?”妈妈走到我
的身旁,爱怜地轻抚着我的肩膀,三叔见状,不屑地撇了撇嘴:“嫂子来了,请
坐吧!”
“哎呀,”众男人纷纷站起,现出尊敬之相:“原来是嫂子啊,失敬,失
敬,嫂子请坐!”
“啊,”三叔狡诘地瞅了瞅妈妈,绝然不肯放过任何讽剌和嘲弄妈妈的机
会,“喂,我说,你们知道么,我嫂子,进中央了!嘿嘿,可到是的,”
“啊——”众人闻言,惊讶万状地望着妈妈,妈妈的秀颜,腾地红胀起来:
“老三,你又瞎闹喽!”
“嘿嘿,”三叔冲众人咧了咧厚嘴唇:“我还没说完呐,是下一届,我是
说,下一届,我嫂子准能选进中央委员,嘿嘿!”
“哈哈哈,”众人善意地微笑起来,妈妈恨恨地瞪了三叔一眼,默默无语地
坐到我的身旁,我悄悄地伸出手去,轻掐了一把肥硕的大腿,妈妈偷偷地推搡
着,同时,低声嘀咕道:“大儿子,别闹,让人看见!”
“啊——”三叔放下茶杯,嘻皮笑脸地挥舞着手臂:“啊,我嫂子,那可了
不起啊,人家有文化,吃皇粮,是国家正式干部!哦,对了,当然还是党员喽,
可到是的,还,还是优秀党员、先进工作者、省级优秀教师,……,”
“啊,你们可别小看我嫂子,人家是知识分子,读得书多,可不比咱们大老
粗,什么也不懂,吃饱饭就知道睡觉。我嫂子啊,人家总是想事,也就是说,有
思想、有追求,生活有目标,可到是的。所以啊,我嫂子,无论做什么事情,总
能跟上时代的潮流,时代的步伐,可到是的。”
“啊,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大兴搞运动,我嫂子啊,就参加革命运动,成为
了积极分子,那奖励得的啊,”三叔双臂展开,满脸轻薄地伸向墙壁:“我嫂子
得的奖状,海了,后来,革命运动结束了,奖状没用了,都让我妈,糊墙了,嘿
嘿,可到是的!”
“哼,”妈妈冷冷地哼哼一声,恶狠狠地瞟了三叔一眼:“尽能耍贫嘴,无
聊!”
“啊,如今,改革开放了,不搞运动了,实兴下海、经商了,我嫂子,又紧
跟时代的潮流,开始作买卖、传销、炒股。现在啊,人家又跟上了时代的潮流,
流到特区深圳去了,……”
“哼,”见三叔喋喋不休着,妈妈没好气地瞪了三叔一眼,然后,气呼呼地
站起身来,走向厨房:“哦,好香啊,菊子的手艺,真是不错啊!”
“啊,”见妈妈离坐而去,三叔冲着妈妈的背影,向众人做着鬼脸:“喂,
你们知道么,咱们镇上大名鼎鼎的两溜溜棒,跟我嫂子是什么关系嘛?”
“什么关系,”众人兴致浓浓地追问道,同时,纷纷伸长了脖子,三叔压低
了嗓音,一脸诡秘地说道:“两溜溜棒,是我嫂子的亲哥哥!”
“真的哟?”众人同时转向妈妈:“真的,咂咂,两溜溜棒,呵呵呵呵!”
“三辈不断姥家根,你们看,”三叔拽过我的手臂:“我大侄,长得像不像
他大舅,两溜溜棒啊?”
“像,像,”
“真像,”
“的确连相!”
“三叔,”我呼地站起身来:“三叔,你再这样说,我,不跟你喝酒了!”
“啊,不,不,”三叔慌忙按住我的肩膀:“不,不,大侄,三叔跟你开玩
笑呐,你哪能像你大舅呐,你是咱们老张家的后代,你像咱们家人,你像你
爸!”
“哈哈哈,”众人开怀大笑起来,三叔认真地说道:“我大侄,最讨厌别人
说他像两溜溜棒,小时候,就不准任何人说,谁说,就跟谁急,这不,我刚才,
故意激激他,得,还是那个臭脾气,不准人说!嘿嘿,大侄啊,”三叔又转向
我:“嗨,要说你大舅啊,那热闹事可多去了,可到是的,说话还是去年的时
候,我从你大舅家门前经过,突然,我看见你姥姥,从你大舅家跑了出来,怀里
抱着一台东方红收音机!”
“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东方红收音机,这是哪百年的老古董喽,还
有人稀罕?扔了都没人要哇!”
“那可不行,突然,就只见,”三叔摇摇头,放开我的手臂,煞有介事地抓
起一把水果刀,像个说书人般地、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只见房门里冲出一
人,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直奔你姥姥而去,一边跑,一边骂:老王八
犊子,我非得杀了你!”
“谁啊,是谁啊?”众人急切地问道,三叔眉头一扬:“那还用问么,他大
舅,两溜溜棒呗!”
“哇,”
“只见他姥姥抱着收音机,在前面跑哇、跑哇,两溜溜棒拎着菜刀就在后面
追啊、追啊。我站在路边,待两溜溜棒从我身边经过,我一把拽住他,问他这是
怎么回事,两溜溜棒气呼呼地对我说:他欠你姥姥一点钱,还不了,你姥姥,就
来搬他的收音机,嘿嘿,这台老古董,据说是你大舅家唯一的电器喽!可到是
的,你说说,让你姥姥搬走了,你大舅,能不急么!”
“哈哈哈,”众人仰面朝天地开怀大笑起来,我悄悄地拍了拍三叔的手掌:
“三叔,我大舅,出事了!”
“哦,出什么事了?”三叔止住了讥笑,怔怔地望着我。
我简略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三叔听罢,又不可避免地讥讽大舅一番,然
后,胸有成竹地拍打着光溜溜的肥肉:“嗨,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呐,就这
啊,大侄,放心吧,可到是的,咱们说归说,笑归笑,到头来,无论怎么,都是
亲戚啊。你大舅这点事,我来办,呶,”说着,三叔拽过手机,果然认认真真地
拨打起来:“喂——,喂——,喂——,”
……

(一百五十二)
说说笑笑间,忙碌得通身汗淋的老姑和新三婶便像两个店小二似地将一盘又
一盘香气飘逸的菜肴,陆续端到餐桌上,三叔放下手机,向众人使了一个眼色,
众人纷纷围桌而坐,三叔拎起酒桶,咚咚咚地给每个人斟满一杯白酒,新三婶恰
好走来,关切地告诫道:“老三,你要少喝啊,自己有糖尿病还不知道么,咋不
知道爱护自己啊!”
“啊,没事,”三叔端起酒杯:“我大侄来了,我能不多喝点么,来,大
侄,”三叔啪地触碰一下我的酒杯:“嘿嘿,我就愿意跟我大侄喝酒,有意思,
我大侄啊,”三叔向众人道:“能白虎,许多时候,我都说不过他!”
“怎么,”众人笑嘻嘻嘲讽道:“三哥啊,你这个全镇闻名的大理论家,咋
让你侄,给干倒了?”
“嗨,”三叔呷了口酒:“何止干倒啊,我早就是大侄的手下败将了,唠天
文、讲历史,我永远也白虎不过他,呵呵,可到是的!”
“真的,”众人不服地瞅着我:“这小子,厉害啊!”
“嫂子,”三叔满脸堆笑地冲妈妈道:“嫂子,怎么,还生我的气呐?”
“哼,”妈妈余气未息地嘟哝道:“我除非不回来,每次回来,都让你气得
半死!老三,如果你再这样对待我,我,我再也不回来了!”
“妈妈,”我瞟了妈妈一眼:“妈妈,三叔那是跟你开玩笑呐,妈妈,你知
道么,三叔正在托人,把大舅弄出来!”
“哼,”妈妈却丝毫不买三叔的帐:“你大舅他在镇政府门前无理取闹,被
公安局抓走,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嫂子,你,”听到妈妈的话,三叔面色一沉:“嫂子,你咋能这么说呐,
他,咋的也是你哥啊,可到是的,得,得,得,”突然,三叔又为以然地苦笑起
来,然后,转向众人:“得喽,都别瞎白虎,喝酒!”
“喝!”
“三哥,”众人正你一杯,我一杯地狂灌着,不着边际地神吹胡擂着,老姑
悄悄走到三叔身旁,扒着三叔的大耳朵颇为神秘地嘀咕一番,三叔大手一扬:
“哦,就这事啊,老菊子,让他进来吧!”
“哎,”老姑答应一声,像个得令的忠臣,信走出客厅大门,不多时,便领
进一个瘦高个子、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只见中年男子虚怀若谷地走向三叔,同
时,毕恭毕敬地称呼道:“三哥!”
“嗯,”三叔面无表情道:“小李子,请坐吧,喝点呗!”三叔假做热情地
说道,然后拿起杯子就要倒酒。
“三哥,不喝,我已经吃完饭了!”小李子摆摆手,悄声说道:“三哥,我
今天来,……”
“嗯,我知道,小李子,你是来收租子的,对不对啊!”
“嗨,三哥啊,瞅你说的,什么租子、租子,多难听啊,就是,就是那点房
钱呗。这,也不是我自己的事,……,三哥啊,你多少交点,象征性的交一点,
三哥,如果,你一点也不交,我在领导面前也没法交差呀!”
“对,小李子,三哥哪能让你为难呢,”三叔点燃一根香烟:“小李子啊,
我早就想跟你商量这件事啦,可是左思右想,觉得有时没法开口,我这个人面子
矮,有些话一到嘴边就不好意思说啦!”
“三哥,看你说的,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
“是呀,今天你既然来啦,我也就趁这个机会把该说的都说了吧!……老菊
子!”三叔向站在桌旁的老姑使了一个眼神:“老菊子,你去里屋把那个帐本给
我找过来,我要跟李老弟算算帐!”
“嗳,”老姑立即起身走向里屋,很快便又溜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破破烂
烂、粘面油渍的小本子,三叔伸出手去,接过来像模像样地翻了一会,然后递给
了小李子:“老弟,你自己好好看看吧,这院子自从我接过来以后,两年多的时
间,修修这,盖盖那,可到是的,花掉我好几万块啊。当初,咱们讲好的租金是
一年一万块,两年就是两万呗,那,我这两年多时间,花掉的这些维修费,又该
怎么办呐?”
“这,”小李子接过帐本,缭缭草草地瞅了几眼,顿然皱起了眉头:“三
哥,这,这哪能算在我们的帐上呢?”
“那,”三叔吐出一个烟圈,淡然道:“也不能算在我的帐上啊,房子不修
就漏雨,暖气管子不换就没法供气,怎么过冬,工人冻的手都伸不出来,怎么干
活!”
“可是,这两年多,你怎么也得象征性地,……”
“什么象征性的,”三叔掐灭烟蒂,一字一板道:“小李子,租金我一分钱
也不少给你,至于这些维修费,镇上已经答应给我报销!我这可是给镇政府修的
房子啊!总不能眼看着它倒掉哇!”
“这,”小李子失望地放下帐本,站起身来:“三哥,这事,我可作不了
主,等明天我向领导汇报一下,看领导是啥意思,三哥,你慢慢喝吧,我,先走
啦!”
“嗨,”三叔又假惺惺地说道:“小李子,忙个啥呀,喝点酒再走呗!”
“不了,我还有事!”小李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客厅。
“咂咂,”望着小李子的背影,妈妈放下筷子,撇了撇腥红的嘴唇,冲着三
叔满脸不屑地冷笑道:“老三啊,可真有你的啊,那么大的院子,还有那么多的
房子,你白用了两年多,不但一分钱租金不交,到头来,人家还得给你钱。真是
世界之大,无奇不用哇!”
“嫂子,”三叔冷言冷语地回敬道:“你明白个什么啊,谁白用了,怎么白
用了,租金该多少我交多少,房子我是不能给他白修,我傻啊,给别人修房子,
几个菜喝的,可到是的!”
“呵呵,三哥,你修什么啦?”老姑突然揭开三叔的底细:“三哥啊,你那
也叫修房子,这抹点水泥,那塞几块麻刀,也叫修的哪家房子啊,怎么就能花掉
好几万?”
“哼哼,”听到老姑的话,妈妈瞪了三叔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三
啊,我算服你了,谁也弄不过你呀,你真绝啦!”
“哦,”三叔长吁一声,又点燃一根香烟,默默地吸了数口,似乎是自言自
语地嘀咕道:“哪不得用钱啊!”
良久,三叔又冒出一句话来:“现在,动一动指头就得钱啊,冷丁到手一把
钱,看着是不少,这一把那一把的,不知不觉地就没有啦,可到是的,回过头算
一算,怎么也对不上!……,来,来,来,小力子,喝酒,喝酒,今天他妈的是
怎么啦,一大早就来个要帐鬼,不吉利,不顺当,可到是的,一会,喝完酒就睡
觉,什么也不干啦,麻将是不能打了,心情不好一玩就得输!可到是的,”
“哎呀,我的三哥,你可真有福哇,早晨起来就喝上啦,嘿嘿,算我一个
吧!”一个大胖子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溜进客厅,极其亲热地抱住三叔的脖子,
三叔努力挣脱开:“去去去,总这么没正经的,象个孩子,胖子,最近挺好的
呗?”
“好,好,三哥,托您老的福哇!”胖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再使点劲就能
把沙发给彻底压塌。
“这是我师傅!”三叔指着胖子向我介绍道:“我们是一个车间的,他领导
我!”
“哎约,三哥呀,您可真能开玩笑啊,我还敢给您老当师傅!打死我也不敢
啊!”
“师傅、车间、领导?”听到三叔的介绍,望着胖子那身地道的钢铁工人装
扮,我百惑不解地望着三叔,妈妈也迷茫地瞅着三叔,继尔,仿佛是咬牙切齿地
问道:“老三,你恢复工作了,你又上班了?”
“啊,咋的啦!”三叔无比自豪地瞟了妈妈一眼:“我落实政策了,我又回
到钢铁厂上班了,我是自豪的工人阶级!怎么,嫂子,这,不行么?”
“唉,”妈妈无可奈何地唉息一声:“我算是彻底地服了,当年,老二的工
作也弄没了,他上访了二十多年,连个结果都没有,可是,你,唉,我服了!”
“三叔,”我激动不已地握住三叔的大手掌:“你,是怎么把工作找回来的
啊?”
“嗨,”三叔有意岔开话题:“这算什么,我的档案还留在工厂,当然得给
我落实政策啦,得,得,得,别提这些事啦,闹心,喝酒,喝酒,可到是的,”
“闹心,”胖子乐颠颠地对我点划着胖手指:“你三叔,不但恢复了工作,
离厂二十多年的工资,一次性补发,呵呵,二十年的工资哦,咂咂!”
“去,去,去,”三叔拍了拍胖子的手指:“二十年的工资是不少,可是,
我自己也没得到那么多啊,大伙都喝酒啦!”
三叔继续说道:“呵呵,他妈的,我一宿之间就成了工人阶级,穿着一身西
装,很像那么回事似地上班去了,车间主任给我分配了工作,我哪会干呢,可到
是的,我这辈子连个螺丝钉都没拧过,更没摸过搬子、钳子什么玩意的。我干不
了,就在那站着,中午了,该吃饭啦,有人请车间主任吃饭,看我穿着一身西
服,利利整整地站着,还以为我是领导呢,非拽着我一块去吃饭!”
“哈哈哈!”众人忍不住地大笑起来,妈妈也控制不住地咧了咧嘴角。
“啊——哈,”三叔兴致更浓:“车间主任对我说:张老,你还会不会干点
啥呀?我说:主任,除了喝酒打麻将,我啥也不会干!这下子,车间主任可犯了
愁:这可咋整,让你干点什么呢?哎,我想起来啦,你看电闸吧,这也不用手,
也不用脑,用眼睛看着就行。我说:行!我就看电闸!”
“可是看了几天,我便觉得没意思,我呆不住哇,可到是的,家里劈里趴拉
一大堆事,我哪有心思在这给他看电闸呀,我就找车间主任:主任,我想退休!
他说:你要退休,也不够年龄啊!我就说:你给我想个办法,办个病退,事成之
后,我一定好好地谢谢你。车间主任觉得有我没我是一个样,就说:你也别办什
么病退不病退的啦,你就回家消消停停地呆着去吧,开资的时候,我派人给你送
去。于是我就回家了。可到是的,”
“是呀,谁也没有三哥厉害呀,有班不用上,还得有专人给他送工资。”胖
子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沓用纸条缠绕着的钞票:“给,三哥,这是你的工资,这
是工资条,查好!错了我可不管啦!”
“查什么查,”三叔接过钞票胡乱塞进上衣口袋里:“他妈的,这点工资,
我差不多都请客了,谁来给我送工资我就请他进饭店喝酒,工友们都知道了,一
发工资的时候,大家伙都抢着给我送工资来,抢不上槽的,还生气呐,胖子,今
天轮到你啦!”
“嗯,三哥,该轮到我啦,我,都好几个月没来啦!”
“他妈的,”三叔冲着胖子嘿嘿一笑:“待会,喝完酒,我还得打车,负责
把你送回去!可到是的,”
“三叔,”三裤子大大咧咧地破门而入,还未容他坐到餐桌旁,三叔摆摆
手:“三裤子,你开车来的,正好,给我办点事!”
“啥事?”三裤子一边往嘴里塞着肉片,一边问道,三叔递过一张小纸条:
“去县里一趟,找这个人,把两溜溜棒,弄出来!”
“哦,”三裤子接过纸条,认真地瞅了瞅:“好,三叔,我这就去!”
“我也去,”我放下酒杯,不顾三叔和老姑的劝阻,跟在三裤子的屁股后一
面,一头钻进汽车里。
我掐着小纸条,三裤子驾驶着汽车,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如愿地见到了大
舅,当有关人员接过纸条,示意大舅已经重获自由时,望着警察手中的小纸条,
大舅怔怔地,但却是坚定地摇了摇乱草堆般的脏脑袋:“不,不,我不出去,不
是拘留我十五天么,还差三天啦,我不出去,我一定要蹲满半个月,名正言顺的
出去,我可要不起这份人情!”
“大舅,你,”我苦涩地瞅着让人哭笑不得的大舅:“大舅,你,唉——”
(一百五十三)
“嘿嘿,”从拘留所回来,三裤子一边驾驶着汽车,一边与我闲聊着:“哥
们,你大舅这个人,真是个活宝啊!”
“唉,”我不耐烦地摆摆手:“哥们,你就别提他啦,闹心!”
“好,好,不提他啦,不提他啦,”三裤子收起讪笑,认真地问我道:“哥
们,咱们俩个好不容易单独在一起,还是别东拉西扯地胡闹了,唠点正经事吧。
哥们,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了没有哇?”
“哦,”我断然回绝道:“我不想搞什么开发,我要把那片土地,卖掉,我
的兴趣,不在这里,在南方!”
“卖?”三裤子狡猾地撩了我一眼:“哥们,你卖得了么?我五奶,让你卖
么?老姑,让你卖么?”
“这个,”我冷冷地答道:“我正在做奶奶的工作,老姑么,难度不是很
大!”
“嘿嘿,哥们,”三裤子表情复杂地用眼角瞟视着我:“说实话,你为什么
要卖地,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故乡,小时候,你年年都要来故乡,每次回去,都
是哭天抹泪的,不愿意回去!”
“唉,”我将面庞转向窗外:“哥们,岁月无情啊,我承认,我变了,如今
在我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儿时的童贞啦,我变成一个无赖喽!”
“不止这些吧,”三裤子毫不客气地直捣我的内心世界:“那都是表面的,
糊弄人的玩意,你执意要离开故乡,是为了老姑吧?是啊,你跟老姑,在故乡这
么屁股大的一个小地方……,呵呵,的确不太方便啊。镇子不大,却人多嘴杂!
谁家有个什么大事小情的,哪家的公鸡打个鸣,哪家的小狗放个屁,谁他妈的都
知道,咂咂咂地讲究个没完!……,哥们,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是出于这方便
的考虑吧!”
“哼,”我从鼻孔里哼哼道:“哪有的事,我跟老姑的事,你少嘞嘞几句行
不行啊,你烦不烦啊?还有脸挖苦别人喜欢窥探他人的隐私,热衷于讲究人,我
看呀,你比谁讲得都欢,……”
“呵呵,”三裤子闻言,吐了吐最擅长搬弄是非的厚舌头:“哥们,对不
起,算我错了,还不行么,以后,我不讲了,再也不讲了!我向毛主席保证。”
“唉,”望着窗外热浪滚滚的大地,我感叹道:“我变了,故乡,也变了,
变得让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和疏远感,唉,真是让我无奈啊,……”
“哥们,”三裤子将方向和盘一转,汽车吱嘎一声,驶下了公路:“哥们,
走,找个地方,开开心去吧!”
“去哪?”我余气未息地瞅了瞅三裤子。
“这个么,”三裤子神秘地说道:“去哪,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哥们,今天
我请客!就算是向你赔不是吧!”
三裤子转动着方向盘,汽车在蛛网般的乡路上绕过来,拐过去,大约折腾出
十余华里,在一座叫不出名字来的小村口,突然出现一处宽阔的院落以及数栋造
型怪诞的建筑物。待汽车缓缓驶进院落后,站立在院门口的服务生,恭恭敬敬地
拉开车门:“先生,请——,”
“啊——,”三裤子兴奋地嚷嚷起来,冲我挤眉弄眼一番,然后,便大摇大
摆地走进一间其外形尤如兵马俑博物馆般的庞大建筑物里,我也紧随其后悄然无
声地溜了进去。
当我走进宽阔、明亮的大厅时,眼前的一切让我彻底地惊呆了,确切点说,
这庞大的建筑物,应该是一处大花窖,阳光从天棚的玻璃窗上直射而来,道道令
我目眩的强光劲洒在茁壮盛开的各种花卉上,发散着让我眼花缭乱的光芒,那朵
朵娇态炯异的鲜花,看得我目不暇接,置身其间,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短暂的
兴奋之余,我深深地呼吸起来,顿时,股股芬芳,甜甜地灌进我的咽喉里,周身
倍感空前的舒爽。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我正惊讶不已地欣赏着这充满诗情画意的浪漫美景,头顶上传来清脆的哗哗
声,我循声抬头望去,从耸立着的一座假石山上,仿真的黄果树瀑布飞流直下,
在假石的山脚处,汇集成一条湍急的河流,滚滚而来,我的目光不自觉地随着人
造的河流瞟视而去,直至河流淌到脚边。哇,脚边恰好有一座小巧的木拱桥,我
大嘴一咧,笑嘻嘻地迈上小拱桥。
“哥们,傻瞅啥呐,快过来啊!”三裤子催促我道:“快过来啊!”
迈过小拱桥,沿着曲径迂回、流水潺潺的沟渠,我便钻进幽暗的、散发着草
泥芳香的林荫之中,在一处花木簇拥的空旷地上,若隐若现地伫立着一处古朴的
小木屋,清泠泠的渠水环绕着小木屋缓缓流淌而过,眼前又突现出一处可爱的小
拱桥。
“哇,太美啦!”再次迈上小拱桥,我由衷地赞叹起来:“小桥、流水、人
家,啊,真是人间仙境啊!”
“两位先生,请进吧!”身着艳丽旗袍的服务员小姐非常客气地推开小木屋
的房门,并不宽敞的屋子里陈设古朴,空气清新,西侧是一扇硕大的玻璃窗,站
在玻璃窗旁举目望去,隔壁平展展土地上栽植着绿油油的山野菜。
“菜地?”我怔怔地自语起来:“怎么,来到菜园子啦!”
“嗯,”三裤子一屁股坐到餐桌旁,悠然地接过服务员小姐递过来的菜谱:
“啊,哥们,我还是第一次到这地方来,据朋友介绍说,这里的疏菜很有名气,
都是现吃现摘,不施任何化学肥料,绝对的绿色食品啊,哥们,想吃点啥啊?”
“随便,随便!”我完全被这怡人的美景所吸引,哪里还有心思胡吃海喝:
“随便,什么都行啊!”
“哼哼,”三裤子面呈难色:“随便,什么都行?这,哥们,你倒底想吃点
什么啊?”
“先生,”见三裤子迟迟点不出菜肴来,手握笔纸的服务员小姐大大方方地
建议道:“先生,我们这里有一道最有名的特色菜!”
“哦,”三裤子放下菜谱:“什么特色菜啊,给我介绍介绍吧!”
“好的,”服务员小姐小嘴冲着玻璃窗外的绿地一呶:“呶,先生,莳新的
野菜,应有尽有!”
“嗨,”三裤子冷笑道:“原来就是小毛菜啊,这有什么吃头啊,没劲!”
“先生,我还没介绍完呐!”服务员小姐继续道:“莳新的野菜,蘸上我们
饭店特制的调味品,……”
“哼哼,”三裤子摇晃着二郎腿:“蘸什么,还不都是小毛菜,哇,”三裤
子无意中扫视一眼菜谱:“我的天,你们店,想宰死谁啊,一盘小毛菜,咋这么
贵啊!”
“先生,”服务员小姐瞅了瞅菜谱,抹满香脂的小脸有些臊红:“先生,这
盘特色菜,调味品,很贵的,……”
“再贵,也得有点谱啊,这,这,一盘小毛菜,就敢要好几百元啊,你们干
脆抢钱去算了!”
“先生,”服务员小姐面庞愈加绯红起来:“这调味品里面,有新鲜的初
乳!”
“啥,”我大吃一惊,呆呆地望着服务员小姐:“初乳?谁的初乳,大奶牛
的初乳?”
“不,”服务员小姐撩了撩秀发,小脸蛋红胀得尤如熟透的大栗子:“先
生,不,不是奶牛的,是人的初乳,……”
“哈哈哈,”听到服务员小姐的介绍,我怦然心动,不由得起想乌日额来:
啊,哺乳期的少妇,那乳汁,真是绝好的饮料啊!
“真的啊,”三裤子一脸淫相地盯视着服务员小姐:“人奶,怎么吃啊?嘿
嘿!”
“先生,”服务员小姐腼腆地点弄着手中的油笔杆:“我们店聘用了正值哺
乳期的小姐,她们,如果先生需要,她们,会现场,挤的,先生,要不要来一盘
啊,尝尝鲜啊?”
“呵呵,哺乳期的小姐,现场挤,嘿嘿,新鲜,新鲜,……”三裤子冲着服
务员小姐淫笑道:“那,好吧,就来一盘,尝尝鲜吧,我倒要看看这道好几百元
的小毛菜,有什么新鲜的,呵呵,”
“好的,先生,”服务小姐继续问道:“还需要不需要别的什么菜啊,”
“哦,哦,”三裤子心不在焉地又随意点要了几盘菜肴,末了,又吩咐道:
“小姐,再给我们来两杯冰镇的鲜啤酒!嘿嘿,”
“好的,先生,”服务小姐唰唰地记录着:“先生稍等,菜和酒,马上就上
来!”
“呵呵,”待服务员小姐走出小木屋,三裤子冲我神秘地微笑道:“呵呵,
哥们,这我可头回听说啊,山野菜蘸人奶吃!哈哈,新鲜,新鲜,从来没听说过
啊!”
啪——,啪——,啪——,数盘盛着水灵灵嫩野菜的小瓷碟相继摆放到餐桌
上,冰镇的鲜啤酒也用托盘端了上来,然后,服务员小姐冲着门外,小手一扬:
“大梅,进来服务吧!”
“嗳,”随着一声娇羞的应答听,一位身材丰满,但穿戴却比较朴素的年轻
少妇,满含娇态地走进小木屋,我和三裤子不约而同地将淫邪的目光,聚焦到少
妇的身上:“呵呵,小姐,请坐!”三裤子笑嘻嘻地拽过一把椅子,少妇微微一
笑,很是拘谨地坐下身来:“谢谢大哥!”
“先生,请用餐吧,我出去了,”服务员小姐冲着我和三裤子甜甜地一笑:
“如果还需要什么,请按电铃,我会随时进来服务的!”
“谢谢,”我向服务员小姐摆了摆手,目光却始终停滞在少妇的胸脯上,见
我色迷迷地盯视着自己的丰胸,少妇难为情地低下头去,三裤子则咧着大嘴,粗
野地推了少妇一把:“大梅,别不好意思啊,开始服务吧,来,”说着,三裤子
便将大掌伸向少妇的胸乳:“来,亮亮灯吧!”
“哦,大哥,我自己来!”在三裤子生硬的拽扯之下,少妇大梅红头胀脸地
解开外衣,扑楞一下,一对美艳的丰乳陡然呈现在我的色眼之前,颤微微的乳头
溢淌着星星点点的乳汁:“啊——,”我不可抑制地长叹一声,手指尖哆哆乱抖
地溜将而去,在小巧的乳头上轻轻地划抹一下,然后,塞进嘴巴里,吧嗒、吧嗒
地吮吸起来:“啊,真甜啊!”
“嘻嘻,”大梅低附着脑袋,小手伸向小瓷碟,抓过一枚菜叶,像模像样地
涂抹着汁液漫溢的乳头,然后,将挂满汁液的菜叶,讨好地递向我:“大哥,
呶,应该这样蘸着吃!”
“谢谢,”我忙不迭地接过菜叶,得意忘形地塞进嘴里,连咀嚼都忘记了,
哧溜一声,便吞咽而下,然后,自己拣起一枚菜叶,模仿着大梅的样子,贪婪地
涂抹着。
“啊——”我一边涂抹着大梅的乳头,一边狂饮一口冰凉的鲜啤酒:“哇,
爽,爽,真爽啊!”
“嗨,”三裤子则不耐烦地扔掉菜叶,大嘴巴凑到少妇的胸前,正欲叼咬溢
满汁液的乳头,大梅慌忙护罩住:“大哥,不能,不能,这不在服务项目之中
啊!”
“嗨,他妈的,”三裤子不容分说地推瓣着少妇的手掌:“什么不在服务项
目中,什么啊,我给钱,老子有钱,我给钱!”
“大哥,”少妇依然死死地罩护着乳房:“如果你真的想直接用嘴啯,那,
得另外打小费!”
“行,他妈的,”三裤子顺手掏出一张钞票来,啪地拍按在餐桌上:“呶,
给,够不够啊,操!”
“够——了,”少妇大梅毫不客气地抓过钞票,然后,乖顺地移挪开手掌,
将美艳的丰乳,奉献到三裤子的嘴边:“呶,大哥,你就随便啯吧!”
“哈,”三裤子一把捧住少妇的美乳,大嘴一张,咕叽咕叽地吸吮起来:
“啊,这才叫过瘾呐,刚才,那叫啥破玩意啊,蘸来蘸去的,那点奶水,还不够
他妈的闲打牙的呐,哎,”三裤子冲我挤了挤眉毛:“哥们,过来啊,一人一
个,一起啯呀!”
“嘿嘿,”我也扔掉菜叶,捧住少妇大梅另一只酥乳,与三裤子一起,毫无
羞耻感地、咕叽咕叽地吮啯起来。
……

(一百五十四)
小镇的生活是沸腾的,人人都是忙忙碌碌,日子过得甚是充实,决不像我,
无所事事,闲极无聊,度日如年。老姑尤其如此,她几乎每天都有人邀请,乐此
不疲地参加各种各样的婚丧嫁娶的宴会。租赁土地的费用,很大一部分都投入到
这种毫无意义的“礼尚往来”之中,这不,我敬爱的八爷安然地故去了,不意之
中,老姑又来了一份数额不菲的“礼钱”!
“力啊,来,试试这身衣服,”临行之前,老姑当然要如此这般地将我刻意
装扮一番,直至她感到心满意足为止,在老姑的心目,我是她的骄傲,更是她引
为自豪的炫耀,逢人便不厌其烦地介绍道:“嘻嘻,这是我大侄!”
望着老姑那份激动,那份得意,那份光荣,使我不由得想起当年,奶奶背着
我,走东家、串西家,逢人便说:“呶,这是我大孙子!”
“嗯,好啦,”老姑仔细地端祥着我:“咂咂,我的大侄,长得真漂亮,越
看越受看,嘻嘻,”说着,老姑踮起脚尖,捧住我的面庞,爱情绵绵地吻了我一
口:“啊,我的大侄,姑姑真是稀罕不够哇!走吧,”
肆意亲吻一番,老姑又整理一下我的衣襟,然后,挎起我的手臂,无比骄傲
地走向八爷家,参加一场据说是规模空前盛大的丧礼去了。
八爷家并不宽敞的院落里人山人海,悬系在大柳树梢的高音大喇叭播放着剌
耳的哀乐,刚刚搭设起来的灵棚挂着巨幅的挽联、摆满了硕大的花圈。灵棚前巨
大的、油彩纷呈、做工考究的棺椁格外引人注目,此刻,痛快淋漓地豪饮了一
生、随心所欲地滥赌了一世的八爷,安祥地酣睡其中。
在棺椁的东侧,按照辈份的尊卑,穿着不同的丧服,高低错落地跪着八爷留
下的子子孙孙们,每当有乡邻前来吊丧,一挨跪在八爷的灵位前,这些子子孙孙
们便与吊丧者一同,咕咚咕咚地往前面的塔塔米上捣磕着早已撞木的脑门。
“上祭喽!”
响头磕过,吊丧人终于如卸重负地爬起身来,伴随着司仪装腔作势的吆喝
声,吊丧者大手掌一摆,诚慌诚恐的跑堂小二忙不迭地端过一盘我从来没有见识
过,更没有品尝过,当然也就叫不什么名字来的美味佳肴,递到吊丧人的手中,
吊丧人接过瓷盘,冲着八爷的灵位,让我莫名其妙地嘀咕一番,然后,毕恭毕敬
地将瓷盘摆放在早已堆满大小瓷盘、碗碟的木案上:“八叔,这是五侄的一点心
意!”
“嘿嘿,”望着这乱纷纷的场景,我茫然地嘟哝道:“八爷早死得好好的
啦,再好的菜,也没法吃了!”
“嗨,”老姑推了我一把:“大侄,严肃点,这是留给八叔到阴间享用的!
大侄,准备好,快到孙子辈啦,轮到孙子辈上祭的时候,你可是头一个上场哦,
喂,大侄,到时候,你知道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啊?”
“是呀,该说些什么啊?”听到老姑的话,我的确为难起来,平日里神侃胡
擂、天南地北,可以三天三夜滔滔不绝的我,此刻,在八爷的葬礼上,却不知道
说些什么了!
“力啊,快,该你了!”我正苦苦地思忖着上场的台词,老姑突然将我推出
人群:“大侄啊,还傻楞着干么呐,快去给八爷上祭啊!”
“八爷,”在老姑的推搡之下,我踉踉跄跄地走到八爷的灵位前,八爷的子
孙们见状,纷纷向我投之以无比敬畏的目光!啊,人啊,还是有钱好哇,连他人
瞅视你的目光,都迥然有别:“小力子,二叔替八爷,谢谢你啦!”
“力哥,谢谢力哥给爷爷上大祭!”
“……”
“八爷,”给八爷咚咚咚地磕过一番大响头,我站起身来,望着周围人们热
切的、羡慕的、充满钦佩的目光,我紧张的心情稍微有些放松,咳咳地清了清咽
喉,便顺嘴胡诌起来:“八爷,我敬爱的八爷,你是镇上大名鼎鼎的老革命,为
建立新中国,立下了不可磨灭的丰功伟绩!”
“哗——,好!”人们咂咂赞叹道:“说得好,说得好,看,还是人家城里
长大的人,说话,就能说到正经地方!好,好!”
“八爷,”我继续东拉西扯道:“八爷,你虽然德高望重,却平易近人,从
来不居功自傲,主动接近人民群众,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你为人心胸坦荡,刚
正不阿,……”
“好,好,说得好,”见我没完没了,司仪有些不耐烦,是啊,我一个人如
此滔滔不绝下去,别人怎么办?你看吧,身后等着给八爷上祭的人,都排出大院
门外的马路上了:“上——祭——喽!”
司仪一声长喝,非常讨厌地打断我的临场发挥,跑堂小二端着不锈钢托盘,
走到我的面前,我抓过盘中的酒瓶:“八爷,大孙子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与八爷
喝酒的事情,是八爷启蒙了我,教我学会了喝酒!”
“哈哈哈,”身后传来嘻笑声:“这小力子,说着说着,就下道喽!哈哈
哈,”
“八爷,这瓶人头马,送给您,算做大孙子的一点心意吧!”
“呵呵,这小子,知道他八爷活着的时候,爱喝酒,得,上祭就上了一瓶
酒,”
“城里人尽出洋相,上祭哪有上酒的呀,”
“咂咂,不过,这可是洋酒哟!”
“是啊,人头马,多少钱一瓶啊!”
“咱哪知道哇,咱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啊!”
“……”
“大侄,”待我回到老姑身旁,老姑笑吟吟地掐拧着我的腮帮,脸上洋溢着
无比自豪和空前的幸福之色:“大侄,真有你的啊,又瞎白虎上了!嘻嘻,”
“姑姑,”我不解地问老姑道:“你怎么没给八爷上祭啊?”
“哦,”老姑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卑微地说道:“力,你不懂,女人家,是
不能上祭的!”
“哼,”我撇了撇嘴:“重男轻女,封建!”
“嘻嘻,”老姑却不以为然:“就这个规矩啊,这是祖上留下来的啊,女人
不能上祭,所以啊,力,”老姑爱怜地挽住我的手臂,认真地说道:“所以啊,
力,等奶奶老的时候,姑姑就指望你,代表姑姑给奶奶上一个大祭啊,力,如果
没有你,谁替姑姑给奶奶上祭啊!”
“嗨,”我无奈地耸了耸双肩:“什么上祭不上祭的,姑姑,扯这些玩意,
有啥用啊?”
“可是,人活着,不图别的,累了一辈子,死了,总得热热闹闹的啊,哪能
像只耗子,扔出去就拉倒呐!”
“姑姑,”见还是无法说服老姑,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转移了话题,打
趣道:“姑姑,女人不能上祭,这也好,起码,省钱啦!”
“嘿嘿,”老姑冲我妩媚地一笑,继尔,秀眉微皱:“省钱,省什么钱啊,
女人虽然不能上祭,可是,钱更省不下,呶,”老姑指了指木台上一群吹吹打打
的鼓乐手道:“这些鼓乐班,都是你八爷的女儿、侄女、孙女们花钱雇来的,
这,可比上祭,贵多喽!”
“哦,豁豁,”我瞟了一眼木台子:“姑姑,那,你也入股啦!”
“哼哼,”老姑小嘴一咧:“那还用问,这事,还能跑了姑姑么!”
“啊——哈,出殡喽,出殡喽!”
八爷的丧礼达到了最高潮,十多个壮年汉子手提着棍棒绳索等各种工具,大
大咧咧地赤膊上阵,吆三喝四地抬起八爷沉重的棺椁,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在此
起彼伏的哀乐声、唢呐声、锣鼓声中,缓缓地走出院落,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
上,引起过往行人,以及闲杂人等的伫足,许多好事者,索性汇入其中,指手划
脚地尾随在长长的队伍后面。
“喂,吹啊,吹啊,卖点力气啊!”人们喋喋不休地怂恿着吹鼓手们:“吹
啊,你看,老菊子雇的那班人,吹得多卖力啊,咱们本家,咋的也不能让外家给
压住哇,吹,吹,”
“对,使劲地吹,压过老菊子她们那班。”
“如果压过她们,我给赏钱!”
在人们的催促之下,在“赏钱”的诱惑下,吹鼓手们纷纷振作起来,隔着八
爷的棺椁,与另一侧的,由老姑雇佣来的吹鼓手们叫阵般地比试起来,而老姑雇
佣来的吹鼓手们更是不甘示弱,积极应战,于是,在小镇的大街上,上演了一出
规模空前的鼓乐大赛。
“力,”老姑气喘吁吁地追上我:“力,你瞅瞅,姑姑都忙糊涂了,等会,
你八爷下葬的时候,你准备给八爷,扎点什么纸活啊?”
“纸活,什么纸活?”
“呶,”老姑指了指身后装满花圈的大卡车,上面拥塞着色彩艳丽,做工精
细的纸牛、纸牛、纸人,等等:“大侄,这是大家送给八爷的,咱们也不能差过
啊,你好好地想一想,应该买个什么纸活,送给八爷呐!”
“嘿嘿,”望着卡车上五颜六色的各种纸牛和纸马,我略微思忖一番:“有
了,”我笑嘻嘻地对老姑说道:“姑姑,据我了解,八爷生前,除了喝酒,最喜
欢的事情,便是打麻将,得啦,这样吧,纸牛、纸马,已经有人送了,我,就送
给八爷一幅麻将牌吧!”
“哈,”老姑禁不住地笑出声来:“大侄,亏你想得出来,”老姑捋了捋散
乱的秀发:“行,当家的,就照你的主意办吧!走,”老姑扯了扯我的衣襟,下
颌呶向路边一家制花店:“走,大侄,咱们给你八爷,做幅纸麻将去!”
“什——么?”制花店的老板是一个脑袋又大又圆,身体又矮又胖的中年汉
子,听说我要订制一幅纸麻将,圆脑袋可笑地摇晃起来:“没听说,没听说啊,
哪有给老人家送麻将的!真是新鲜,净瞎扯!”
“嗨,”我没好气地催促道:“操,让你做,你就快点吧,该多少钱,就多
少钱,一个子,也不少给你的啊!”
“什么时候要!”
“现在就要,你瞧,”我指了指窗外:“正在送葬呐,急等着用啊,越快越
好,晚了,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圆脑袋面呈难色:“一百多张牌,一个一个地糊起来,得多少时
间啊,恐怕,来不及吧!”
“嗨,”我刚刚点燃一根香烟,听到圆脑袋老板的嘀咕,望着手中的火柴
盒,我灵感突现:“来不及,呶,就用这个,包层彩纸,代替麻将牌!”
“哈,”圆脑袋老板恍然大悟地咧嘴笑了起来,一把夺过火柴盒:“行,
行,这个主意真是不错啊,哈哈,快,”说着,圆脑袋老板吩咐手下的徒弟道:
“快,多买几包火柴来!”
圆脑袋师徒数人各负其职地操作起来,很快,由一百多个火柴盒糊制而成的
麻将牌,便小心奕奕地装进了外皮精美的方纸盒里,圆脑袋老板抹了抹满脸的汗
水,交差般地将纸麻将牌递到我的面前:“先生,做好了!”
“谢谢,”我掏出一张钞,啪地甩到工作台上:“谢谢,呶,钱在这!”
当我捧着纸麻将牌大步流星地赶到辽河畔的坟地时,人们恰好开始焚烧从卡
车上倾卸下来的、数不清的纸牛、纸马、纸人等物,熊熊的火舌映舔着八爷殷红
的大棺椁,我突然想起什么:“姑姑,现在,还让土葬么?”
“不让了,”老姑认真地答道:“可是,老人死后,一般情况下,还是土
葬!”
“那,政府不管么?”
“嗨,”老姑答道:“管,当然管,可是,只要肯交贰万元罚款,愿意怎么
埋,就怎么埋!”
“豁豁,这叫什么管法,啊,故乡的土地,本来就极为稀少,再这样大兴土
葬之风,后果真是让人担忧哇!”
“哎呀,”老姑撇了撇嘴:“大侄,你真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想
得那么多干啥,以后,如果姑姑死在你的前头,你千万可别把姑姑给烧了啊,一
定要,”老姑指着八爷的棺椁:“也要给姑姑买个上好的棺材,埋在辽河边!大
侄,行不,算姑姑求你了!”
“嘿嘿,”望着姑姑慈详而又真诚的面容,我又瞅了瞅手中的纸麻将牌:
“行啊,姑姑,把姑姑埋完了,也给姑姑送幅纸麻将,嘿嘿,咱们姑侄俩,到阴
间玩去!”
说完,我手掌一挥,呼的一声,将刚刚糊制而成的纸麻将牌,投掷进熊熊的
烈焰之中。
……

(一百五十五)
我估计大舅拘留期已满,应该重获自由,回到家里了,于是,在三叔一脸轻
薄的指点之下,我爬上高高的辽河大堤。沿着孤线形的堤坝径直走向东南方,大
约走出五、六华里之后,目力所及之处,便会看见一座简陋的草舍,孤零零地俯
卧在坝底的田野之中——那便是大舅的宅邸了。
一条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与草房的东侧山墙断断续续地衔接着,草房的形状
活象是一个小顽童的即兴之作,仔细地端详一番,又酷似一个被淘气的孩子恶作
剧般的、一屁股压扁的积木盒,要多么难看有多么难看,要多么丑陋有多么丑
陋。
在草房的顶端,歪歪扭扭地竖立着一个比萨斜塔似的铁皮烟囱,从那黑不溜
秋的烟囱口里窜出一小股浓烈的饮烟,鬼鬼祟祟地飘浮到堤坝上,又屁滚尿流地
消失在河床边。一扇严重走形的破窗户,凄惨地眨巴着无神的眼睛,呆呆地凝视
着空空荡荡,死亡般寂静的院落。用秸杆捆扎起来的篱笆墙,把院子圈成一个毫
无规则的几何图形,梯形,不是,菱形,也不是,多边形,还算差不多吧!篱笆
墙东倒西歪,多处已经彻底塌落。
迈过七裂八扭的破门槛,咕咚一声,尤如掉进阴暗潮湿的地窖里,黑乎乎的
房间里异味充溢,让我无法喘息。顶棚,不,确切一点说草舍根本没有顶棚,那
梁木、那檩木,均毫无遮掩地裸露着,挂满油污,结成为许多个厚厚的灰网。红
砖铺就的地板上漫淌着油乎乎的脏水,冷丁踩踏在上面,有一种让我不安的、粘
乎乎的感觉。
没有刷油的门框挂着一块早已丧失本色的门帘,肮脏得做块抹布都不合格。
紧依着抹涂着黄泥的西侧墙壁,有一张东摇西晃的破桌子,我敢肯定,只要稍微
触碰它一下,立即便会人仰马翻,桌子上有一个盛着大半瓶白酒的瓶子和几个挂
满油渍、碗口象个脱齿的老太太的破瓷碗。桌子的右侧有一个开了花的、吱呀呻
吟的破沙发,沙发旁边还有一把三条腿的木椅子。
大舅的生活还是那般的狼狈,仅有的一点可怜的生活物品杂乱无章的随意丢
弃,好象刚刚被盗贼折腾过,混乱得简直无法形容。屋子里所有的物品,包括喘
气的活人,都肮脏得让我不敢接近。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刚刚出狱,身材矮小的大舅,皮肤愈加黑沉粗糙,头发大概几个月也没有梳
理过,乱蓬蓬的活象是一片被冰雹袭击过的芦苇塘,扣在呆滞的脑门上,见我走
进屋来,大舅激动地咧开干枯的、双唇多处溃烂的嘴巴,露出两排可笑的破牙
床,那几颗里出外进黄板牙,极其滑稽地、彼此毫不相干地、孤单单地扎在深紫
色的齿床上。望着大舅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似乎重病缠身,一脸的垂死之相。
“啊,小力子,大外甥来了!”见我走进屋来,大舅兴奋地站起身来,屁股
蛋上的破布丁,依然可笑地摇晃着,他一边亲切地拽握着我的手臂,一边打发舅
母刷锅炒菜:“他舅母,赶紧炒几个菜,我跟小力子,喝一口!”。
“哎呀,大舅哇,你就别麻烦啦,我刚刚喝完,现在还没醒酒呢!……唉,
大舅哇,这一晃,有好些年没有看到你啦,我真得挺想你的!”我坐到大舅的身
旁。
大舅伸出枯黄的、青筋暴突的手掌,轻轻地拍打我着的肩膀:“力啊,谢谢
你,为了大舅那档子事,四处托人,想帮助大舅早点出来,大舅永远感谢你!”
“可是,大舅,”我不解地问大舅道:“三叔已经托好了人,你却为什么不
出来,非得蹲满半个月,大舅,你发这犟劲,有什么用哇!”
“大外甥,”大舅顿了顿:“你三叔的情,大舅可领不起啊,你三叔是什么
人,那是咱们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啊,而大舅,又是个啥呐,穷光蛋一个,”
“嗨,大舅,你想得太多了,三叔,会要你什么人情啊!真是的,”
“大外甥,大舅是这样想的,为了大舅,你已经费不少心思了,大舅,怎么
好意思再麻烦你啊!哎哟,”大舅突然尖叫一声,痛苦地坐下身来:“哎哟,脚
痛!”
“大舅,”我关切地望着大舅:“你的脚怎么了?”
“唉,”大舅痛苦地呻吟着,满脸感激之情地说道:“小力子,难得你还能
来看看大舅哇,大舅很高兴。唉,大舅完啦!大舅这辈子算是彻底地完蛋喽!大
舅要死了,马上就要死啦,死啦!你看!”大舅挪了挪屁股,撩起裤腿,露出后
脚跟让我看。我的老天,大舅的脚跟处有一个手指般粗大的溃口,塞着棉花球,
浓血漫溢。
“唉,这是脉管炎,大外甥,大舅现在连走路都吃力喽!”大舅放下裤腿唉
声叹气地说道。
“呀,呀,呀,妈,妈,”
凌乱的土炕上有一个小男婴呀呀地、欢快地乱叫着,毫无目的地舞动着两支
小手,象是欢迎我,又象是取笑我。
“大舅,这是谁的孩子啊!”我问大舅道。
“还能是谁的,你表弟的呗!”大舅抓起桌上的半瓶白酒,使劲呷了一口:
“唉,大外甥呀,我们这一家人呐,没有一个得好的,我就不用提啦,你表弟也
够惨的啦,没有职业,一分钱也挣不着。小力呀,人要是没钱,那就算拉倒哇,
那就不是人喽。这不,为了活命,我的儿媳妇只好扔下个正在吃奶的孩子,去一
家新开业的大酒店,给客人当奶娘!唉,”
“啊——”听到大舅的嘟哝,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啥?表弟媳妇当了奶娘?
而我,就在几天前,还玩弄过一个当奶娘的少妇,莫非她,就是我不曾相识的表
弟媳妇?我的老天爷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唉,”大舅叹息道:“你瞅瞅吧,嗯,放着自己家的孩子不喂,饿得孩子
嗷嗷乱叫,而她,却去酒店,把奶人给别人吃,这,是什么世道哇,还让不让穷
人活喽!”
“唉,大梅去了那种地方还能有好哇,”屋外的舅母接茬道:“什么当奶娘
啊,说白了,不就是窑子娘们么,唉,儿媳妇成了窑子娘们!唉!”
哇——,大梅!果然是她!我顿然呆若木鸡:大梅,就是我与三裤子一同吮
吸过乳汁的大梅?乖乖,我真是丧尽天良,该遭雷劈啊!
“唉,”大舅又狠狠地呷了一口白酒,继续道:“小力子啊,这日子,大舅
可怎么过啊,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你表妹,她更糟心。结婚才一年多,她女婿
帮着自己的弟弟拉砖盖房子,那天正好赶上下大雨,路滑,走着走着,车就翻到
了沟里,她女婿被滚出来的砖头压瘫痪了。现在呀,说他是死人吧,可是还能喘
气、吃饭,你说他是活人吧,却一动也不能动,连自己的媳妇都不认识啦。你说
这个家还怎么过啊!唉呀!……,没有办法,你表姐她啊,只好出去干那个营生
啦!”
“啊——,”我又一次震惊起来:怎么,表姐,做鸡了!
“孩子他爹啊!”舅母带着哭腔接着说道:“昨天,我估摸着你该回来了,
就寻思着去大丫头那要几个鸡蛋,给你炒个下酒菜,就算是给你接风了,可是,
我一推开她家的门,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唉,”
“什么,他舅母,”大舅木讷地嘀咕道:“大丫头家,除了那个不死不活的
瘫子,再就是进进出出的嫖客,除了这些,你还能看到了什么啊?”
“唉,孩子他爹呀,大丫头没有活路,干那个,就干那个呗,总是比饿死强
啊,可是,嫖客,你倒是一个一个地往家领呀,也不说,一招就是一大群哟!
唉,……”
“什么,一大群!”大舅干枯的身体猛然一颤:“一大群?这,他舅母,你
说什么呀,大丫头往家招了一大群嫖客?怎么,她,不打算活喽?她,要累死
呀!”
“唉,”舅母以哭腔讲述起来,句句听得我心直淌血:“唉,他爹,我一推
开房门,豁,就见五个大男人,一溜并排地坐在炕沿上,一个个贼眉鼠眼地盯着
大丫头,再看看咱们的大丫头吧,正笑嘻嘻给他们点烟呐!他爹,你说,如果我
不去,过一会,这五个汉子,不得轮班操咱们的大丫头啊!唉,”
“唉,”大舅无奈地叹息着:“这,有什么办法啊,这,是什么生活啊!大
丫头家,这不成了配猪所!”
“大舅,”我伸出哆哆乱抖的手,按在大舅的手掌上:“真没想到,表姐,
落到这种地步!”
“唉,还不是钱、钱、钱!”大舅咬牙切齿着,那愤懑的神情,恨不得用仅
剩的几颗残牙,将可恶的金钱,撕扯个粉碎。
“钱,钱,钱,你是个什么东西呀,我他妈的没有别的本事,除了照相,什
么也干不好。为了活命,我做过各种小买卖,可是,干什么,赔什么,我卖过疏
菜,可是,卖到最后,连手推车、秤杆子,也他妈的一起卖了、连本上仓了!
唉,我想找你姥姥,借几个钱,买部二手的旧相机,重操旧业,也能勉强糊口。
可是,你姥姥她,死活不借,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妈哟!”
“姥姥,”听着大舅喋喋不休的述说,我不由得想起三叔讲述的,大舅与姥
姥争抢一部破收音机的荒唐事,于是,我问大舅道:“姥姥呐,她挺好的呗?身
体健康么?”
“她,”大舅恨恨地嘟哝道:“她,活得比谁都好,比谁都滋润!你姥爷活
着的时候,挣的钱,都由你姥姥保管,你姥爷死了,她,揣着你姥爷攒下的钱,
出门(出嫁)了,咂咂,”大舅面露鄙色:“大外甥,你听听,嗯,七十几岁的
人了,出门(出嫁)了,唉,还要不要老脸啊,寒碜不寒碜呀,让不让人家笑话
呀,我们当儿女的,都抬不起头来呀!”
“大舅,丧偶的老人重新结合,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啊!”
“哼,”大舅坚持道:“那也得看是什么岁数呀,都老掉渣了,眼瞅着就要
进棺材了,还扯这个啊!”
“呵呵,”我拉着大舅的手,一时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突然,我想起
大表哥的讲述,以及三裤子等人一致承认的,大表哥待大舅并不薄的事情来:
“大舅,你在镇政府,不是干得好好的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聚众胡来,扰
乱社会治安,大舅,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大表哥呐!”
“哼,”提及大表哥,大舅不屑地撇了撇嘴:“大外甥,这事,大舅先得谢
谢你,谢谢你帮助大舅找了一份差事。可是,这话,要讲起来,可就长喽,得,
长话短说吧。”
“说句良心话,刚认识你大表哥的时候,我觉得,他人还是挺不错的,还挺
办人事的,安排我在镇政府打更,这工作的确很适合我干,白天,我打扫卫生,
晚间,就住在办公室里。咂咂,这真的挺好的,工资虽然不是很多,可是,总算
也有点收入啊,省得从这要点,从那抠点,像个下三烂似的,让谁都瞧不起,最
初,我干得还是挺上心的。……”
“那,你应该继续好好地干啊,何必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啊,叫天天不应,叫
地地不灵的!”
“大外甥,我是想好好地干呀,在镇政府里,我的性子,好多了,”大舅辩
白道:“并且,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勤快过呀,我这大半辈子干过的活,全
加起来,也没有在镇政府里,干一年的多!”
“可是,你咋不干了,是大表哥开除了你?”
“不,不,”大舅摆摆手:“不,人说话,得讲良心,是我自己不干的,不
是你大表哥开除的,”
“干的好好地,为什么不干了?”
“这,大外甥,你听我说,”大舅鬼头鬼脑地环顾一番纷乱的屋子,然后,
像个说书人似地,故意压低了嗓音,一脸诡秘地讲述起来:
“大外甥,有一天晚上呀,都十点多钟了,我照例到走廊里巡视,咱们挣人
家钱啦,就得负点责任啊。走着走着,突然我听见财会室里有低声说话的声音,
叽叽喳喳的,像群耗子掏洞似的,我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悄悄地趴在门后,
偷偷地听了起来。啊,他妈的,不听则已,这一听呀,登时把我气得五雷轰顶,
怒火万丈!大外甥,你猜猜,是怎么回事?”
……

(一百五十六)
“不知道,”我摇摇脑袋,希望大舅尽快讲下去:“发生了什么啊,大舅,
快点讲啊,瞅你,咋像个说书的,卖弄起关子来喽!”
“啊,大外甥,别着急,让我慢慢地说,啊,好渴,”大舅抓过瓶酒,咕
咚,呷了一大口:“啊——,好爽啊,大外甥,原来呀,是你大表哥和土地局的
几个头头们,他们把咱们镇上那块最好的土地,卖给了市里一家开发公司,嗯,
就是辽河东面那片土地。
啊,多大的一片土地啊,那可是咱镇子里最好的土地啦,庄稼长得多好哇。
可是,让你大表哥他们给卖了,现在,都盖上了楼房,正张罗着往外出售呢,都
是高档住宅,还有一排别墅呢,你来的时候看到没有哇,嗯,你应该看得到啊,
凡是进镇子的汽车,都得从那条路经过啊。
大外甥,这些房子,谁能买得起呀,一共也没卖出去几套,剩下的全都空着
呢,卖出去的那几套,也都让当官的买去啦,咱老百姓那可别想,省得睡不着
觉。大外甥,那片土地卖得相当便宜,这里面是怎么回事,那还用说么,谁不知
道啊,这不是秃脑瓜上爬虱子,明摆着的嘛!你大表哥他们吃了开发公司的好
处,这会,正为分脏不均,在屋子里狗咬狗呢,……“
“真的?”我怔怔地望着大舅。
大舅则回之以狡诘的一笑:“小力,这些年来,你大表哥他们靠出卖土地,
发了横财啊,哼,”大舅越说越动气,索性拽过酒瓶,又咕噜一口:“啊,他妈
的,这些王八犊子操的玩意,他们不但往外卖,还往自己的手里划拉,呶,你表
妹,也通过她亲哥,弄到一片土地,开起了轧钢厂,也发了大财!对喽,”大舅
放下酒瓶,手指着我:“嘿嘿,你,也弄到一片吧,是不,生产队的大院子,让
你弄到手啦,”
“这,这,”我吱唔起来。
大舅摆摆手:“弄吧,弄吧,你不弄,别人也照样弄,反正到最后,咱们镇
上这点土地,都得他妈的弄到个人手里!啊,”大舅抹了抹嘴角的酒珠:“我扒
着门缝往里一瞧,好家伙,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纸。我想:他妈的,那张纸上肯定
写着开发公司给了他们多少好处。于是,我冷不丁地推开房门,冲进屋子里,你
大表哥和那几个小头头们还没弄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我已经把那张纸抓到手里
啦,然后,往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哈,大舅,这下你可抓到他们的小辫子啦。”
大舅摆摆手,示意我不要打断他的讲述:“大外甥,你大表哥这帮犊子弄
的,平日里,用公款肥吃海喝,领着小蜜、带着一帮破鞋烂袜子,周游全国,这
些,都在我心里装着呐,我没吱声,人家有权呀,咱们是个啥啊,再说了,你大
表哥,也挺照顾我的,可是,今天,他们出卖土地,损公肥已,我真是实在看不
下眼啦,我要跟他们干!”
“怎么干啊,到上边告发他们吗?”
“嗨,小力子,你别总插嘴呀,听我接着说,……”大舅又咕噜一口酒。
“见我揣着纸条转身要走,你大表哥他们一下全毛喽,他一把拽住我的衣服
袖子:‘大叔,你这是要干啥?’
‘干啥,告你们去!’
大外甥,你大表哥一听,当时就急啦:‘大叔呀,平时,我对你可不薄呀,
照顾你在镇政府里打更,给得你工资也不低,活你愿意干多少就干多少,不愿意
干,谁也不说啥,也没人攀你,你怎么能翻脸就不认人呢!’
我说:‘哼,少来这套,跟你一比,我是个啥呀,我他妈的连个要饭的都不
如啊!别认为你照顾我啦,你这是慷国家之慨,满足自己的私欲,贪污的脏款都
要把兜胀破啦,还忝个脸说照顾我了,我哪点是你照顾的?给我开的工资是从你
的腰包里掏出来的吗?还不是党给的吗?即使是你照顾的,这几子在你手里那还
不是九牛一毛吗!跟你们比,我他妈的连条狗都不如哇。
今天,我一个穷光蛋,怕个啥呀,我的命不值钱!可是,你跟我可不一样
喽,一旦漏了馅,这么多钱都得没收,还得开除党籍、开除公职,最后进班房反
省个十年二十年,弄不好脑袋兴许都保不住。至于我吗,党和政府还能奖励我
呢!……’
见你大表哥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土地局的一个大秃瓢开了腔:‘哎,哎,两
溜溜棒,我说,有事好商量嘛,大家都消消火,消消火。两溜溜棒呀,我们知道
你这些年弄得不太好,人嘛,谁没有困难的时候呢,关公还走过麦城呢,谁都是
三穷三富过到老的嘛,三年河东,三年河西。
两溜溜棒,今天,这事让你赶上了,不好听的话,咱们就谁也别说了,天也
这么晚啦,总是这么瞎嚷嚷有个什么用哇,咱们干脆就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
吧,你有什么要求尽管直说,我们哥几个就是头拱地也尽力帮你解决!’
我想啊,是时候啦,也该温和下来啦,大外甥,你不懂,开始必须得硬,要
把他们全都震住,不敢炸刺,然后嘛,就让你大表哥他们开始出血,我就对大秃
瓢说了:‘你么,还算说了几句人话,啊,你们得了这么多钱,不能都一鼓脑地
全揣到自己的兜里呀,有道是:见一面,分一半!’”
“哈,大舅,这下,你可发财喽!”我兴奋不已地望着大舅。
大舅摇摇头:“不行,我说是这么说的,可是,人家肯跟我对半分么?那是
不可能的呀,这种事啊,就像在自由市场做买卖,大家伙讨价还价地玩呗!”
大舅继续道:“听我这么一说,屋子里顿然炸开了锅,一个个抓耳挠腮地嘀
咕着,说我胃口太大。
我挥了挥手:‘得啦,得啦,看把你们急的,哼,跟你们要点钱,简直就是
从你们身上剜肉哇,你们对钱,咋这么亲呀,钱,是你亲爹,还是你亲妈呀!算
了吧,我这个人可不贪心,不想非得跟你们分一半,我能吃碗饭就行喽,要不是
因为吃不上饭,我还不到这里还打什么更呢,要是能吃上饭,我也不跟你们计较
这些事。我不像你们那么喜欢钱,我有饭吃,有酒喝就行,别的从来不多想,活
一天算一天呗,……’
说着,我指了指大秃瓢:‘这位朋友不是说了:可以给我解决点困难么!’
大秃瓢慌忙点着大脑袋瓜:‘是的,是的,我说了,我说了!’
我又转向大家伙:‘那,我就不客气啦,唉,这也是生活所迫,没办法呀,
我得活命呀!其实呀,我早就活够啦,活着有什么意思啊,可是我还有孩子呀,
他们还没活够呐,我不为自己活着,也得为孩子们活着啊。……’
‘两溜溜棒啊,你就别绕圈子啦,有什么想法就实话实话吧!’大秃瓢有点
不耐烦了。
嘿嘿,我急的是个啥呀,我得让他们都坐不住了,到时候呀,你跟他们要什
么,他们就给你什么,我说:‘是呀,天是太晚了,总这么吵来嚷去的,容易让
人知道,隔墙有耳嘛!……,至于我的想法嘛,我的想法不高,你们谁都知道,
我没房子住,你们想办法给我盖一栋四不漏的房子吧!’
哗——,刚开始的时候,你大表哥他们说什么也不干,这个说:哎呀我的天
啊,那得多少钱呢,那个嚷:两溜溜棒,你真是狮子大开口哇!我就说了:‘好
了,好了,我什么也不要啦,免得你们心疼,这回行了吧!’
你大表哥他们在一边又嘀咕了好半天,最后答应一人出一万元给我盖房子。
然后,他们就向我索要那张纸,我不给,‘房子问题是解决啦,这很好,可是,
我的工作问题呢?’
你大表哥他们又吵吵起来:哎呀,两溜溜棒,我的亲爹啊,我的活祖宗啊,
你还有完没完呢!……,我们又不是人事局的,有什么权利给你解决工作啊?
我说:‘我还不愿意上班呢,绑身子,太不自由了,我这个人已经散慢惯
了,我知道你们不是人事局的,可是,你们是土地局的啊,你们有权利把那么一
大片土地廉价卖掉啦,怎么就不能也给我一小片,我不需要太大,能盖个门市房
就行,我开个饭店,到时候欢迎你们光临,请客送礼的时候,往我的饭店里领,
肥水不能外流嘛!’”
“大舅,你真厉害啊!”我由衷地赞叹道。
大舅的脸上也泛起胜利者的得意之色:“啊,我们一直呛呛到后半夜,最后
你大表哥他们终于答应批给我一小片土地,嗯,就在耐火砖厂的院墙边,靠近交
叉路口的地方,那个地点多好啊,最适合开饭喽,我就在那盖了一栋简易房,开
了一家小饭馆。”
“好哇,大舅,可是,”我瞟了一眼大舅现在牛棚般的住处:“大舅,大表
哥他们给你盖的房子呢,还有饭店呢,咋又让你弄没了?”
“唉!”大舅又吞下一口白酒:“唉,我就这命啦,房子是盖好啦,可是,
给儿子娶媳妇没钱,再说了,这些年来,我欠了一屁股的债,没办法,我干脆把
房子卖了,给儿子娶了媳妇,剩下的还了债,这就算完事啦!饭店也不景气,大
家都说我埋汰,没谁来吃饭!后来,饭店也让我给卖了,没几年功夫,这点钱,
又花光啦!”
“那,还怎么啊?”我摊开双手:“以后,怎么办啊?”
“哼,找政府啊,找你大表哥啊!”大舅理直气壮地答道:“房子弄没了,
一家人没地方住了,我又找到你大表哥,从他那里熊来点钱,就在大地上,压了
一间小草房!”
“可是,”望着窗外的绿色,我喃喃道:“大舅,这是耕地啊,你在耕地上
盖房子,镇政府能让么?”
“豁,”大舅瞪着积满粘液的眼睛:“不让,凭什么不让,镇上的土地,兴
你大表哥他们随便出卖,我占一块压间草房,就不行么?总不能让我一家人蹲露
天地去吧?哼,哼,我就盖了,咋地吧,哼,直到现在,还没人来管呐!啊,”
大舅手指着窗外,幸福地说道:“大外甥,你看看吧,这景色,多好哇,简
直就是世外桃源啊,我这房子虽然破点,可也算是一座别墅啊,四周都是绿葱葱
的庄稼,把这房子围得严严实实,风一刮,传来一股股清香味,让我心胸开阔。
没有米了,就钻到大地里,掰几穗苞米,煮上,那才好吃呢,还有毛豆,那绝对
是下酒的好菜啊,白菜、大葱、萝卜什么都有,想吃什么就摘什么,没人管我,
大家伙都知道我穷,吃点就吃点呗。”
“嘿嘿,”我打趣道:“大舅,你过的简直是神仙生活哦,嘿嘿!”
“唉,”大舅脏嘴一咧:“大外甥呀,这夏天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吃饭、
吃菜,都不成问题,可是,一到了冬天就难熬喽,没吃、没喝、没烧,怎么办?
他妈的,还得找政府,找你大表哥啊!开始,我软磨硬泡,每次都不空手而归,
这日子,也算过得去了。但是,时间长了,把你大表哥弄烦了,也磨皮了,他说
什么也不肯出血了!他妈的,你不出血,老子就好好地寒碜寒碜你!于是,我就
弄来一面破铜锣,站在镇政府的门前,哈,……”
说着,说着,大舅兴奋难当地抬起双臂,像模像样地笔划起来:“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当,社员同志们,……”
“得,得,得,”我哭笑不得地按下大舅的手臂:“大舅啊,以后,可别扯
这个啦,对你,对大表哥,都不好啊,管咋地,咱们多少多少还沾点亲戚呐!”
“可是,”大舅若有所思地嘀咕道:“大舅的生活一点也没有着落啊,怎么
办啊,大外甥,一家人都等着饿死么?不行,我还得找政府、找你大表哥啊!”
“大舅,”听到大舅的话,我焦急万分:“怎么,大舅,你还想到镇政府门
前,去敲锣骂人啊!”
“不,小力子,”大舅摇摇乱蓬蓬的脑袋:“大舅这回不敲锣啦,也不骂人
啦,大舅不闹了,再闹,还得蹲拘留哇!大外甥,这一次,大舅将采用和平的方
式!”
“嘿嘿!什么和平方式啊?”
“大外甥,你看!”大舅的脸上绽开无比得意地笑容,将一叠崭新的报纸,
递到我的手上:“这张报纸,是我从拘留所回家的路上拣到的,是一个卖报纸的
老太太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我闲着没事就翻了翻,无意之中,看到中央有这样一
条规定,呶,”大舅手指着报纸头版最为显眼的地方:“大外甥,你看,”
“哦,哦,”在大舅的指点之下,我默默地阅读起来,而大舅,则按奈不住
兴奋的心情,嘿嘿地冷笑道:“哼哼,大外甥,大舅又来买卖啦!”
……
(一百五十七)
在奶奶八十高寿的前夜,爸爸专程飞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一看见如父的亲
哥哥,老姑像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一头扑进爸爸宽大的胸怀里,满腹委屈地纵
声大哭起来:“哥——哥,咦——,咦——,咦——,”
“老菊子,唉,”爸爸慈祥地抚摸着老姑的秀发,俨然父亲般地感叹道:
“唉,都是我这个混小子,可把我老妹子给害苦喽,唉,这可怎么办,老菊子,
差不多少,你也应该找个人啦!”
“不,”老姑抬起挂满泪痕的面庞,坚定地摇晃着脑袋:“不,哥,除了小
力子,我,谁也不跟!”
“这,”爸爸苦涩地咧了咧嘴:“这,老妹子,你和小力子那是不可能的
啊!”
“哼,”奶奶全然改变了态度:“可不能这么说,大小子,为什么不可能?
既然已经这样了,就成全他们吧,大小子啊,”奶奶拉着爸爸的手臂:“小力子
可不混啊,你别总拿旧眼光来看人,小力子给咱们张家置下这么大一片土地,咱
们张家真是前世积了阴德啊!”
“妈,”爸爸转向奶奶:“这,能行么?简直是胡闹啊!”
“怎么就不能行,”当年嚷嚷着要把我和老姑扔进辽河里喂鱼的二叔,也绝
然转变过来,他那黝黑干瘪的面庞上,挂着一副极不相配的近视眼镜,被劣质烟
草薰灼得又枯又黄的手掌捧着一本厚重的卦书,像模像样地翻查着:“嗯,哥,
我已经查过他们姑侄俩的生辰八字了,哦,他们俩很合啊,卦书上说,这可能是
上辈结下的缘份呐!”
因当兵而丢掉正式工作的二叔,因没有三叔的好运气,更主要的,是没有三
叔空前巨大的能量,至今也未恢复工作,为了糊口养家,只好半路出家地研究起
风水、相术来。瞅着二叔那极为认真的样子,我心中暗暗发笑:呵呵,姑侄畸
恋,也能在卦书上找到名正言顺的籍口,中华文化真是博大宽宏啊!
“这简直是胡闹,”妈妈一脸不悦地从旁嘀咕道,非常势利的妈妈,希望尽
快卖掉土地,携巨款,带着无比珍爱的儿子,离开故乡、离开奶奶、离开老姑。
然后,让自己的宝贝儿子与红色贵族——范晶,结为百年之好!
为了出卖土地,早已将诱人的巨款弄到手,妈妈与奶奶屡次争吵,彼此间,
互不妥协,视若仇敌。但是,奶奶的威力是如此的巨大,并且有众多的支持者,
妈妈势单利孤,我的态度又是极其的暧昧,左右环顾,一会站在妈妈这边,一会
又让奶奶拢笼过去。因此,孤军作战的妈妈,始终没有达到战略目的。
“哼,”每次争吵,妈妈都被奶奶骂得狗血喷头,狼狈不堪地逃之夭夭,却
又永远也不甘心失败,背里地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哼,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我
儿子的土地,你有什么权利不让卖?我儿子的东西,你凭什么护在手里?哼,你
就横着吧、护着吧,我看你还能活几天,等你死了,我还是得卖!”
“得啦,得啦,”爸爸推开二叔手中的卦书:“老菊子和小力子的事,以后
再慢慢研究吧,现在,咱们得核计、核计妈妈的八十大寿,应该怎么办!”
“嗨,”奶奶闻言,冷冷地挥挥手:“办什么办,我眼瞅着要死的人啦,”
奶奶永远都是明智的,知道自己已尽古稀之年,所剩时日不多:“还办什么大
寿、小寿的,大小子,”奶奶突然拽住爸爸的手掌,乞求般地对爸爸说道:“大
小子呀,如果你真有这份孝心,等妈妈死的时候,一定要把妈妈发送好,”
话未说完,奶奶已经不可控制地涌出数滴无限感伤的老泪,望着奶奶那苦楚
的、苍老的面庞,我心头好生酸涩。每当奶奶与妈妈争吵时,一挨看到奶奶这份
表情,我便再也不敢坚持出卖土地了,而是无原则地、无条件地倒向奶奶的一
边。为此,妈妈耿耿于怀。
“儿子,”事后,妈妈气吁吁地训斥我道:“你咋不听妈妈的话啊,妈妈是
怎么嘱咐你的,你忘了?儿子,你就甘心情愿地守在这个小地方?你不要深圳的
户口和工作啦,你不要深圳的房子啦,你不要范晶啦,范晶,那是个多么好的姑
娘啊,人家年轻漂亮,那皮肤,那身板!咂咂,都是没得说啊,百里挑一,不,
千里挑一啊。并且,人家范晶,要钱有钱;要房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要文化有
文化;要专长有专长!而你跟老姑,能有什么前途啊?”
“妈—,”爸爸紧紧地按揉着奶奶干枯的手背,毫不犹豫地答道:“妈—,
你老尽管放心吧,你百年之后,儿子一定按照咱们家乡最隆重的仪式,给妈妈举
行一次规模最大的葬礼。”
“大小子,”听到爸爸的话,奶奶顿时喜形于色,抹了抹酸涩的泪珠,兴奋
地说道:“大儿子呀,发送妈妈,用不着你们这些做儿子的,花一分钱,妈妈有
钱!并且,妈妈早就准备好了,呶,”说着,奶奶哗地从炕柜底下,抽出一只精
美的小皮箱,只见奶奶啪地按开皮箱盖,皮箱里盛满了奶奶为自己的身后事而准
备好的寿装等用品。
一生操劳,一生节俭,一分钱能握出汗珠、一粒米饭不肯随意扬抛的奶奶,
对自己百年以后的殡葬之事,却让我颇为不可思议地破费起来,并且,不是一般
的破费:任何物品,都挑最上乘的、最昂贵的购买!
奶奶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执着:人活在世上,就是受罪来的,世上的一切,
尤如那飘浮不安的云朵,永无定数。而死亡,却是永恒的。所以,人活着,一切
都可以马马虎虎,饿不死、冻不着,即可!而对于永恒的死亡,则万万敷衍不
得。
你看,奶奶嘻滋滋地翻弄着价格不菲的寿装等物品,尤如炫耀家珍般地向爸
爸展示着:“呶,大小子,妈妈该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哦,对啦,”奶奶突
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挠了挠耳根:“哎呀,我差点忘了,我还缺少两枚铜
钱!”
“呵呵,奶奶,”望着奶奶那孩子般较真的样子,我笑呵呵地插言道:“奶
奶,你别急,过几天,我去古玩店,给你买好多好多的古币回来!一定让奶奶够
用,呵呵,”
“去,”奶奶训斥道:“买那么多干么,奶奶只需要两个,大孙子,那玩意
买多了,一点用处也没有,尽浪费钱,哦,”奶奶突然抬起头来:“大小子,妈
妈现在就缺一口棺材了!”
“妈,”爸爸拍着胸脯保证道:“妈,你就放心吧,我一定给你买一口最好
的棺材!”
“大小子,妈妈要果松的!”
“行,咱们就买果松的!”
“大小子,你千万别可把妈妈给烧了呀,妈妈要跟你爹埋在一起!”
提及爷爷,奶奶感慨万分:“唉,你那个爹呀,一辈子也没享到一天福,死
了,连个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现在,你们都有钱了,我也有钱了,呶,”奶奶
指着窗外道:“这院子,人家主动给价贰佰万,如果你爹在地下知道了,一定也
得乐坏了,大小子,你爹活着没享到福,过几年,等我死的以后,趁着这机会,
你们就重新给你爹换个棺材吧,也算对得起他。毕竟,你爹给你们留下这么大一
个院子啊,唉,”
“力,”老姑突然神秘兮兮地将我推进里间屋:“力啊,明天就是奶奶的八
十大寿了,我哥和正几个弟弟商量着怎么办这个大寿。大侄啊,咱们应该做点什
么,祝贺奶奶的大寿呐?”
“这个,”老姑热切地盯视着我,那神情,与家庭主妇与丈夫商量处理某某
事情,毫无二致,其实,老姑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之所以还要与我进行所谓的
商量,完全出于一种“我已为人妇,凡事应该与当家的商量!”这种自我满足的
心理,于是,我反问道:“姑姑,我什么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就尽管说吧!”
“力,”听到我权力下放般的话语,老姑顿然喜上眉梢,毫不客气地自作主
张道:“大侄,明天早晨咱们去县里,给奶奶请一个戏班子,你看,怎么样?”
“过大寿,唱大戏,行啊,我同意!”
老姑的举措,在故乡小镇的确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效应,听到那耳熟能详的、
独特的二人转旋律,人们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涌进奶奶家祝寿的院子里:“啊,
哈,快来看啊,老张家唱大戏喽!”
“走呀,到老张家看二人转去啊!”
“老张家可真有钱啊,给老太太过大寿,请来了县里的戏班子!”
“……”
望着台下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人群,老姑的脸上漫溢着无限的幸福之色,一
颗虚荣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嘻嘻,”一男一女,两个极为默契的搭档,蹬蹬蹬地跳上木台,旋即便无
所顾岂地卖弄起来,男角指着女角抹满脂粉的宽脸庞:“哎呀,这都徐娘半老的
人啦,咋还像个二八佳人似的,刮这么厚的大白啊!”
“哼,”女角显出怒色:“老么,我真的那么老么?”
“真老,比我妈还要老!”
“哼,我老,我比你妈你,小子,那,你敢叫我妈么?”
“敢,”
“叫,”
“妈——”男角嗲声嗲气地叫嚷起来,引来台下一片低级的喝彩声:“哈,
好,”
“妈——,”男角一脸淫色地逼向女角:“妈——,我要吃咂!”
“哇,”
台下顿然喧沸起来,我恨恨地皱起了眉头:“这,都是些啥玩意啊,太低
级,太下流了!”
“喂——,喂——,喂——,”听到我的嘟哝声,老姑慌忙走向男、女角,
和颜悦色地制止道:“喂,我说,今天是我妈八十大寿,这是一个很严肃的事
情,你们可要收敛点,别弄得太粉喽!”
“哎,”男、女角乖顺地应承道:“我们知道了,放心吧,我们会把握好
的!”
“哦——,”司仪走上台来,将男、女角哄下台去:“得,你们先歇会吧,
等给老太君拜完寿,你们再接着演,再好好地研究吃咂的事情吧!”
“哈哈哈,”台下哄堂大笑起来:“哈哈哈,真够粉的啊!”
“哦,老张太太八十高龄,拜寿开始!”
在司仪的安排之下,首先是爸爸和妈妈爬上木台,毕恭毕敬地走到奶奶的座
位前,然后,双双跪下,在欢快的祝寿曲中,咕咚咕咚地给奶奶磕着响头;接下
来,便是二叔、二婶;然后,是三叔、三婶;再然后,是老叔、老婶;大姑;二
姑、二姑父,……
“哦——,老太君的老姑娘,菊子,给妈妈拜寿喽!”
“妈——,”衣着华丽、打扮入时的老姑,款款走到奶奶的座位前:“妈,
老女儿,给你拜寿啦!”
说完,老姑双膝一软,咕咚一声,跪倒在奶奶的脚前,缓缓地俯下身去,开
始给奶奶磕头。站在台下等候给奶奶拜寿的我,特别注意到,爸爸以及其他的叔
叔、姑姑们,均是夫妻双双,一同给奶奶拜寿,唯独老姑,只身一人,尴尬万分
地跪在奶奶的脚下,喃喃地念叨着拜寿的话语。
望着脚下孤苦伶仃的、轻盈的、瘦俏的老姑,原本喜笑颜开的奶奶,苍老的
面庞意外地抽搐起来,继尔,昏花的老眼,涌出一滴伤心的酸泪,透过飘逸而来
的乐曲声,我甚至听到了奶奶无奈的叹息声:“唉——,”
当轮到孙子辈来给奶奶拜寿时,其场面更令奶奶窘迫不已,我,奶奶的长
孙,而小石头,我与老姑不伦之爱的滑稽结晶,被不知个中缘由的司仪,极为荒
唐地安排在一起,轮流去给奶奶拜寿,我一声声地唤着奶奶,而小石头,则甜甜
地叫着姥姥!
“唉——,咂咂,”我傻怔怔地跪在奶奶的脚下,又听到奶奶苦涩的叹息
声:“唉——,”
……

(一百五十八)
爸爸荣归故里,童年时代那热闹、欢腾的场面再度重演,亲戚、邻里们每日
邀请爸爸做客赴宴的酒席,一桌紧接着一桌,直喝得爸爸、妈妈手捂着消化不良
的腑脏,叫苦不迭。而今天,爸爸则被大表哥诚惶诚恐地邀请进他那刚刚落成不
久的,与三叔堪有一比的豪宅大院里。
“哇,好棒哟,”望着大表哥宫殿般的豪宅,妈妈由衷地惊叹起来,那东北
与广东杂交的、不伦不类的东北广东腔,久久地回荡在大客厅的天棚上,听得我
浑身肉麻至极。仲秋虽然悄悄逝去,天气并不是特别的寒冷,而我却直打冷颤。
“唔哇,”妈妈更加做作地惊呼起来:“好好漂亮的家具哟!”
“妈妈,”我再也无法容忍妈妈的造作之态,不耐烦地掐拧妈妈一把:“妈
妈,你能不能好好地说话!”
“力哥,”装饰奢华、酒香飘逸的客厅里,表妹小蒿子擒着甜甜的微笑,轻
盈地迎上前来,那光彩四射的窈窕身段,尤如不可抗拒的、性感超强的巨大黑
洞,将我的视线全部吸纳进去!
啊,表妹,阔别多载,当年娇羞、腼腆的清醇少女,已然出落为一个成熟
的、健康的、充满活力的少妇。啊,表妹,她那童年时代就让我想入非非的身
材,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镶着金丝花边的旗袍,散发着浓烈的脂粉之香。放眼望
去,深蓝色的布料,丝毫也没有遮掩住表妹那茁壮的青春气息,而那鲜嫩的、极
富肉感的肌肤,隔着厚重的布料,更是欲盖弥露。啊,表妹,好漂亮的、好性感
的表妹!……
“力,”
我正色欲沉迷地呆望着眼前这位天仙般美丽的表妹,身后的老姑见状,酸溜
溜地捅了捅我的肘部:“大侄,进屋坐啊!”
“力哥,坐这,”大表哥夫妇领着爸爸和妈妈,逐个房间地视察着,表妹小
蒿子则徘徊在我的身旁左右,殷勤地转来转去,一会沏茶,一会递烟,同时,一
对含情脉脉的秀眼,神秘地与我瞟来荡去,我更是色火熊燃地与之挤眉弄眼。
我与表妹这频频的、眉来眼去的勾当,当然逃不过老姑机灵的法眼,她一会
拽扯着我的衣襟,一会又冷冷地瞟视着表妹,而小蒿子,看在眼里,却不以为
然,索性更加大方地坐在我的身旁,我依然瞪着火辣辣的目光,自己都无法解释
地问表妹道:“蒿子,你结婚了没有哇?”
“没有!”小蒿子粉嫩的脸蛋,唰地红到了脖颈:“还,没,找不到合适
的!”
“呵呵,”我别有用心地讥讽道:“找不到合适的,蒿子,是不是你的眼眶
太高了呀!”
“力哥,”小蒿子厥起了小嘴:“不是人家眼眶高,只是,咱们镇上,没有
一个像样的男人,哼,一个俗不可耐的样子,看了,都恶心!”
“是啊,”老姑以挖苦的口吻道:“你有钱,谁能攀上你的高枝呀!”
“钱,”小蒿子撇了撇嘴:“钱,算个什么啊,力哥,”小蒿子又转向我:
“力哥,这些年来,钱,我是挣了不少,可是,却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快乐!我觉
得,人一旦有了钱,与平日的朋友们,就产生了距离,彼此之间,生疏了!唉,
钱,真不是好东西啊!”
“哼,”望着小蒿子那孤傲的面庞,老姑扒着我的耳根嘀咕道:“哼,什么
挣了不少钱,没有她哥,她,到哪挣钱去啊!”
“是呀,是呀,”我表示赞同道:“的确如此,蒿子,金钱,真的能将儿时
的友谊,拉开很大很大的一段距离,我,也有这种切身的感受,儿时,我们都在
一起玩,除了几个溜溜,谁也不比谁多些什么。可是,长大了,成年了,我们儿
时的光腚朋友,便以金钱划定地位和层次,有钱的人,聚在一堆,没钱的人,聚
在另一堆。呵呵,物以类聚,人以钱分啊!”
“力哥,我觉得,”小蒿子深有感触地说道:“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不是
金钱,而是知识!”
“呵呵,”我突然感觉到,自己与表妹,对人生,对生活,有着如此相同的
看法,与表妹畅谈我感到很是投机,别有一番情趣:“蒿子,现在,你有钱了,
说什么都有资格了,知识,当然是最宝贵的财富,可有时,一些学富五车,满腹
经纶的人,却穷得三餐无继啊!”
“不会吧,”小蒿子表示怀疑道:“那一定是他怀才不遇,”
“蒿子呀,我虽然文化不高,也晓得知识是宝贵的,可是,没钱,是绝对不
行的啊,我曾多次饱尝过缺钱的滋味,真不好受啊,有时,穷得连盒烟,都买不
起!”
“嘻嘻,力哥,你还会缺钱啊,你是咱们镇上有名的大地主啊,”说着,小
蒿子兴奋地比划起来:“啊,多大的一片土地啊,如果再把前面的水塘填平喽,
那,就更值钱啦!”
“嗨,”一听到小池塘,我禁不住地皱起了眉头:“蒿子,我不想再填了,
小池塘太可怜了,啊,以前的小池塘,多美啊,而今天,变成了臭水池!”
“嘻嘻,力哥,”小蒿子淡然一笑:“你还是那么多愁善感的,嗔,一个小
池塘,你也要记上一辈子,……”
“啊,小池塘,”我感慨万分地嘀咕起来:“一看见小池塘,我就想起了童
年,想起了过去的故乡,那,多美啊,充满了田园风光,漫步在小池塘边,满眼
到处都是绿油油,让人诗性如泉涌哇!”
“嘻嘻,”小蒿子娇嗔地凝视着我:“看来,力哥真的很怀念小池塘,没有
了小池塘,力哥就没有了诗性,呵呵,力哥,如果你心痛小池塘,如果还想诗性
大发,我倒有一个保全它的办法!”
“什么办法?”听到小蒿子的话,我精神顿然为之大振,目光更加火辣地盯
视着表妹,小蒿子不假思索地说道:“力哥,我让大哥把小池塘圈起来,对外,
就说有人租赁了,养鱼了!”
“真的,”我控制不住地握住小蒿子白嫩的细手:“真的?蒿子,这是真
的?”
“嘻嘻,”小蒿子难为情地抽出手来,撒娇般地撩了撩眼皮:“力哥,瞅把
你乐的,多大一件事啊,过几天,我就让大哥,把小池塘圈起来,租给你!”小
蒿子抬起另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尖:“租给你,力哥,怎么样,这回,你放心
了吧!”
“谢谢,谢谢,谢谢表妹!”
“力哥,来,”小蒿子呼地站起身来,将我拽到她的房间里,指着一台电脑
问我道:“力哥,你会摆弄这玩意么?”
“还行吧!”
小蒿子打开电脑,并且连接到网络:“力哥,你看,看到人家往上贴文章,
可是,我却什么也写不出来,唉,只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多念几天书呐!”
“呵呵,”我指着荧屏道,跃跃欲试地推搡着小蒿子:“上啊,蒿子,参与
啊,跟他们扯啊!”
“可是,”小蒿子面露难色:“力哥,我不会啊,我什么也不懂,根本插不
上嘴,只能看人家滔滔不绝,”
“嗨,”我大大咧咧地说道:“什么懂不懂的,上啊,扯呀,他说东,你就
讲西,他聊北,你就唠南,抬杠玩呗,”
“哈哈,”小蒿子怔怔地望着我:“哦,较蛮劲、硬别啊,可是,那也得说
到理上去啊,不然,瞎扯一气,不得让人家笑掉大牙!唉,力哥,所以,我还是
那样地认为,知识是最宝贵的财富!尤其是到了网上!”说完,小蒿子啪地一
声,若有所失地关掉了电脑:“咱文化浅,插不上言啊,力哥,”小蒿子有意转
开了话题:“力哥,你说,现在,做点什么买卖,才能挣钱呐?”
“呵呵,”我热切地盯视着小蒿子:“怎么,蒿子,办轧钢厂,这钱还不够
你挣的啊,你,还想挣多少钱啊?”
“力哥,”小蒿子坦诚地说道:“实话告诉你吧,小型轧钢厂,是高耗能、
低效益的企业,是国家政策所不允许的,上级政府早已三令五申要取缔,只是,
地方保护主义给罩着,如果没有我大哥,我的厂子,早就给关掉了。所以,力
哥,我想改行,趁着轧钢厂暂时还能维持,把它卖掉,然后,用这钱,干别的,
力哥,你给我出出主意,干点什么好呐?”
“这个,”我挠着脑袋苦苦地思忖起来,小蒿子试探性地问道:“办渡假
村?”
“不,”我摇摇头,小蒿子继续问道:“办学校?”
“不,”我突然想起了远在深圳的范晶,此刻,她正热切地等待着巨额资
金,继续开拓她的事业,而我的土地,暂时又无法出卖,于是,我建议道:“蒿
子,办医院!”
“哦,办医院,”小蒿子惊奇地望着我:“办医院,能行么?力哥,”
“哎——哟,大叔,”我正与小蒿子无拘无束地畅谈着,突然,客厅里嘈杂
起来,透过叽叽喳喳的嚷嚷声,我听到大舅那略微沙哑的、嗡声嗡气地男低音:
“哦,镇长大人,两溜溜棒上门拜谢来了!”
“大叔,快请进,请坐这,”我循声走出屋门,只见破衣烂衫的大舅,拄着
一根七扭八弯的手杖,嘀嘀咕咕,一瘸一拐地走进客厅,屁股蛋上的半截布丁,
随风东摇西摆着。爸爸、妈妈的表情极为复杂,既惊讶,且冷漠,尤其是妈妈,
一脸不屑地盯视着大舅:“哥,你,又来干么,在政府捣乱还嫌不够,又想闹腾
到家里来喽!”
“大舅母,别,别这样说,这事,我做得也不对,”大表哥极为尴尬地搀扶
着大舅:“大叔哇,我不对,我错了!”
“不,”大舅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无所谓地摆着手:“镇长大人,你做得
对,你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政治课,我真得好好地感谢你啊!”
“唉,”大表哥叹了口气:“大叔哇,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呀,你做得也太过
火了,为了制止你的过激行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恶果,我不得不给县公安局打
了电话!大叔,那天,你太激动,你还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吗?唉,大叔哇,
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了,如果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就凭你那天的过激言
词,完全可以把你打成反革命啊,大叔,我,也是为你好啊,否则,你没准会做
出什么事情来,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喽!”
“是呀,是呀,”大舅点点头:“我知道,我不冷静,我攻击政府、谩骂×
×党,我错了,我有罪,我蹲拘留,是自作自受,”
“大叔啊,认识到错误,这很好,以后,可别再胡来喽!”
“嗯,”大舅再次点点头,大表哥继续道:“我们都知道,你生活很困难,
我们,会斟情考虑你的生活问题的,过几天,等你身体恢复好的时候,你就到镇
政府去,我已经给你办好了困难补助,你只要带上手印,去领就行了!”
“谢谢,谢谢,”大舅装出一幅老实巴交的憨态:“谢谢政府,谢谢镇长大
人对我的照顾,今天我来,一来,是谢谢镇长大人,二来,是想弄点贷款!…”
“什么,贷款?”大表哥立刻瞪大了眼睛:“大叔,困难补助,已经足够你
一家人的生活啦,怎么,你又要贷什么款啊?没钱种地?哝,我给你,”说着,
大表哥便爽快地掏出一叠钞票来,大舅连瞅都懒得瞅地推向一边:“镇长大人,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真要贷款,我有用处,并且,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国
家,为了人民!……”
“嗨呀,大叔啊,”大表哥哭笑不得地撇了撇嘴:“大叔啊,你是不是又喝
了?”
“没喝,”大舅认真地答道:“今天一口酒没喝!”
“你,真的要贷款?”
“当然,否则,我瘸腿叭叽地,跑到你这来干啥?”
“大叔,你要贷多少啊?”
“六十万?”
“啥——!”
……

[ 本帖最后由 HD东东仔 于 4-27 15:3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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