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荡天下[全]-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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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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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风尘怪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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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秋华心中正高兴间,想着离城已远,刚要弃车而走,就听见远处官道上“踏踏踏!”马蹄声急,一辆马车踏着急速的步点飞驶而来。姜秋华见那车上全用白色幔帐罩着,里面点着灯火,知道来头不小,连忙低下头去,这时那驾车的两匹马忽的仰天长嘶一声,双蹄同时扬起,硬生生止住了奔势。里面一个极冷硬的金属一般的声音说道:“前面过来的是什么人?”
郭老七方要摆起官差架子,喝斥几声,车帘一掀,下来一个青年男子,冷然道:“你是狱卒?”
他并非是方才说话那人,显然是车中人的仆从。郭老七见他架子摆得甚大,知道来头不小,凡是达官门下仆人都不好伺候,他为吏多年,这见风使舵的本事使的甚熟,连忙陪笑道:“小的半夜出城公干,这位大爷不知道有何吩咐?”
那青年人的眼睛滴溜溜围着囚车打转,一言不发。郭老七只是陪笑,姜秋华心中却顿时大惊。他一听这青年人脚步声,便知是练了内家功夫的高手,武功与他只在伯仲之间,连忙把头低下,暗望他不要注意到自己。
谁知怕什么却偏来,那青年人的目光转了一圈,停在姜秋华身上,道:“这小子是谁?”
郭老七笑道:“这是小的一个同道,叫王二。哎,王二你别愣着,大爷问你话呢。”
青年人冷笑道:“王二?不会吧,这样好的身手,难道会屈居于此地做一个狱卒么?”说罢手腕长伸,一只手已往姜秋华肩上搭来。
郭老七尚愕然不明所以,姜秋华却知道形迹已露,索性抬起头来,一把将帽子甩了出去,右手已从腰间拉出长剑,喝道:“那又怎地?”白光闪动,一剑已刺了过去。
郭老七这才看见姜秋华面目,又见明晃晃的宝剑亮了出来,吓的“妈呀”一声,竟然吓死过去。年青人冷笑了一声,“这位兄弟好俊的功夫,听说南昌城里最近搜捕巨盗,兄台这寺身手,难免惹人嫌疑,我看兄台不如和我回转城里,见了官家,再做计较吧。”他口中说话,手上动作丝毫不停,只这一句话间,双手连动,已连接了姜秋华七招。面色不禁一变,说道:“姓姜的,果然好剑法!”
姜秋华心中一惊,知道已被叫破行藏,今日便是你死我活之时。手下更不停留,将师传剑法的精妙之处尽数施展出来,招招式式都奔他要害。他虽然江湖经验尚浅,但这几日连经了数场生死相搏,剑法使将出来已颇为老辣,几乎似个久闯江湖的老客。那年青人武功与他不相上下,但临敌经验似还不如他丰,被这几招攻了个手忙脚乱。姜秋华见一招得势,心道不能久战,须得快走,一待城中来人,再想脱身便是难上加难,想及此处,将剑法使了个虚势,随后飞身跃起,左掌向那年青人连拍出三掌,招招均是夺命功夫。这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硬是将他逼退了一步,身子则直拔而起,一个“乳燕投林”,直向他身后掠去。
年青人惊呼了一声“好功夫!”随后双袖抖动,两道劲风从他袖中直飞而出,闪电一般袭向姜秋华后踝。原来他袖子里竟暗藏着两条百练飞爪,与他手臂相连,使来如心使臂,如臂使指,运转如意。两道劲风起处,姜秋华但觉脚踝之处凉风袭动,心知若不回身抵挡,恐怕逃不出三步之远。在半空中一个转身,宝剑向两条钢索挑去,“呛啷啷!”那年青人手腕翻动,两条钢索在半空中连绕了两旋,已将姜秋华的宝剑锁住,喝了一声:“过来!”挥索向自己这边连拉。
姜秋华也是起了几分执拗之气,心道我就不过去,将宝剑猛地向回一带,双方劲气相交,较起力来。
那年青人毕竟是双索,占了便宜。索上传来的劲道一波大过一波,姜秋华眼看要被他扯的脱手,突然灵机一动,顺着他钢索绞着宝剑的势子,飞身跃起,在半空中连打了两个盘旋,剑锋一下子脱出钢索缠绕,那年青人猝不及防,用力过猛,向后跌了一个趔趄,姜秋华脚尖在大树上一点,笑道:“小爷不奉陪了!”飞身向远处投去。那年青人自知追也不及,叫了一声:“主人!”
那车中有一个女声,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即一条绸带,从车内飞了出来。这绸带射出的速度也不甚疾,但却偏偏一丝不差,正好缠在姜秋华的脚踝之上,车中人轻轻一带,姜秋华再也稳不住势子,一下子被人从半空中直扯了下来。年青人飞身上前,双索一抖,已将姜秋华的四肢锁住,喝道:“你还想逃么?”
姜秋华哼了一声,知道车中人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心道我命休矣,再不说话,只将眼睛一闭,不去理他。
年青人嘿嘿一笑,道:“主人,这回可让咱们拔了头筹,也不枉从几百里之外赶过来。”他话中喜气溢于言表,车中女子却并没答话,过了半晌,才淡淡的说了一句:“将他放了。”
年青人愕然以对,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那女子淡淡的道:“我说将他放了。”
年青人奇道:“为什么?”
那女子不答他,又道:“我一会儿要将他带出此地。这周围方圆二百里,均有总坛的人马四处巡视,如没我的照拂,他万难脱身。你随侍于我,若有人问见,你便说从未见过这人。听到没有?”
年青人大惊失色,“主人,这小子可是主上下令严辑的,万一事情走漏,上头怪罪下来,小的……”
女子冷冷的道:“如此看来,你是不听我话了么?”
年青人嗫嚅道:“这个,小的实在不敢……”
那女子淡淡的道:“那就罢了。”年青人喜道,“依小人之见,还是将他送往城中发落……”话音未落,从车内幔帐之中,陡然传来“丝”的一响,那年青人喉头犹如受了重击,后面一个字再也发不出来,仰面向天,喉咙“荷荷”两声,登时栽倒。随即姜秋华便觉全身一松,缠在脚上的绸带已倒卷回去,顺带抖开了缠在他身上的钢索。他一个打滚站起,仍觉犹在梦中,这女子似乎与焦渺等是同路中人,不知为何却助他一臂之力?愣了半晌,才向车内一躬身道:“小可多谢姑娘相救。”
车中那女子并不答他,说道:“用你的剑,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姜秋华顿时愕然,“这……”那女子道:“我只怕露了我的行迹,你若不愿意,就留存此地,等死好了。”
姜秋华这才明了,执起手中宝剑,以师传剑法,在那年青人身上刺了几道剑痕。他目光敏锐,但方才竟未看出这年青人是如何死的。这时留意查看,方才见到,他喉头之上,有一个极其细小,若有若无的针孔,只如头发丝一般的细小。又想起方才曾见到银光一闪,心中不禁暗凛,这暗器好生厉害!
车中女子又道:“将那两个人也都杀了。”她所说的,即是郭老七与姓黄的二人。姜秋华一愣道,“这个……”
那女子道:“你若不杀了他二人,行藏岂非不秘?”
姜秋华正色道:“大丈夫行走江湖,有作为当有所不为,这两人罪不至死,何苦要杀?”
那女子似乎“哧”的轻笑了一声,说道:“你果然是个呆子,留下他二人的命,或许便保不住你的命了。罢了,既然你自命君子,我替你代劳好了。”说罢又是“丝丝”两声,那郭老七与黄大爷一声未吭,登时便见阎王去了。
姜秋华道:“这个,姑娘手段未免太辣……”那女子冷冷的道,“哪那么多废话,走罢!”
姜秋华道了声“多谢”,刚要上车。那女子说道:“慢!谁叫你上来了?”
姜秋华愕然道:“那如何走?”
那女子说道:“你躲到车下面。”姜秋华略有不悦,但身处危境,也只能从权,只好一个人钻到了车下,运起内功,四肢紧紧贴在车身上,双手抓住了车辕不放。那女子说道:“怜儿,驾车吧。”
随即便有个少女应了一声,姜秋华这才知道车中还有个使女,只觉全身一震,那车子便向前奔了起来。
果然如车中那女子所言,这周围方圆百里,无不有人巡视,心中暗暗庆幸,幸亏遇人相助,否则即使出了南昌城,怕也仍然逃不出生天。这女子似乎是颇具权势,姜秋华虽不时闻见人声,但却无一人出言阻拦该车,那马甲行的甚快,及至天亮之时,已经出了南昌城外二百余里,这方停了下来。姜秋华轻轻落地,翻身站起,向车内一拱手道:“这次多蒙姑娘相救,不知名姓能否见告么?”
车中那女子“嗯”了一声,“我也是受人之托,你不必言谢,办你的事去罢。”说完车中那使女吆喝了一声,马儿转头而去,不片刻间已奔的没了踪影。
姜秋华一愣,呆呆的望着马车向来路而去,心中升起老大个疑团,只觉千头万绪,却无处索解。但此时事情紧急,无暇他顾,只得按照慧能的吩咐,星夜向黄山会剑庐赶去。
姜秋华在路上买了一匹好马,当真是餐风饮露,每日只睡三个时辰,飞速赶路,不出四日,已到了浙江金华境内。已是远离了庐陵王的势力范围,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眼见天光正午,瞥见前面有一家酒楼,便想上去打尖,将马在下面拴好,随即快步上楼。
这酒楼上的人并不甚多,姜秋华找了张桌子坐下,将小二唤来,那小二见姜秋华丰神俊朗,话也格外的多。“这位客官,小店在金华城里可也算得是百年老店啦,这儿的金华火腿最是有名,不管多高的达官贵人,来到小店一定要尝尝才不算是枉来一趟,我看客店也不用免俗了,先上一道吧。”
姜秋华微笑道:“你这小二忒也饶舌,只捡些快的上来,我有事吃完了赶路。”
小二昂着嗓子应了一声,“得嘞!”转身下去安排。姜秋华这几日连夜赶路,也实在是累了,便打坐运功,恢复元气。
刚过了不过片刻,突然听见有喝斥之声,他略感奇怪,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有个老乞丐,穿的破衣褴褛,左手拿个竹棒儿,右手攥着个缺了边的破碗,一步三晃,要上楼来讨吃的。正被那小二撞见,当先便喝斥了起来,当胸一推,竟将那老丐推了个趔趄。口中仍旧骂骂咧咧的不停。
姜秋华看不过去,起身上前拉了一把,说道:“这位老丈恁大年纪,你且莫太过无礼!”
那小二本来还想开口,被姜秋华拉了一把,顿觉全身剧震,不禁吃了一惊,再不敢作声,诺诺点头,下楼而去。
那老者看着姜秋华,咧开大嘴,嘻嘻而笑,“好个小伙子,果然侠义心肠!”
姜秋华本来只当他是个老丐,路见不平,出手相救而已,这时见他咧嘴大笑,一口牙齿却是雪白,心中顿时一动,莫非此老亦是隐逸风尘的前辈高手?忙挽住他手臂,道:“老丈若不嫌弃,就到我桌子上,我们凑一桌说话。”
老丐嘿嘿一笑,“我老叫化生就一张大肚,你可备好了银子没有,需事先说明,否则若是吃穷了你,可别来找我算帐。”
姜秋华笑道:“这个自然,老丈无须担心。”
那老丐随姜秋华落座,屁股刚一沾椅,便如火烧火燎的跳了起来,连声摆手叫道:“这紫檀木椅子我坐不舒服,硬梆梆的,硌我屁股,算了,我还是蹲着吧。”说完双腿一屈,蹦到椅子上,竟然就那样蹲着,活像个马猴也似。
姜秋华不禁宛尔,又想此人游戏风尘,说不定是无名高手,不可小视。语声又转客气,道:“老丈想吃些什么,尽管叫他来做,不用客气。”
老丐一翻白眼道:“管够么?”
姜秋华笑道:“这个自然。”
老丐长出一口气道:“你即不怕我吃穷了你,那我就放心了。小二过来。”姜秋华挥手招呼小二过来听话。老丐挼了挼山羊胡子,慢悠悠的道:“料你这家小店也没什么好菜,你竖起耳朵好生听着,别忘了哪道。”
小二忍不住气道:“要不要拿支笔记下?”
老丐嘿嘿一笑,“记着好,记着好!否则怕你记不住!你听好了,白斩鸡一只,焖烧鸭一只,清炒鸭舌,清蒸鸭脯,红焖子鹅,紫玉山珍,焖鹿耳……”他口若悬河,一大套滔滔不绝的说将下来,直将那小二听的两眼放光,闻所未闻。直到那老者说的累了,拿起茶水呷口,他方苦着脸道:“老爷子且饶了小的吧,莫说小店,就算找遍整个金华城,也未必能给老爷子收拾出这桌席面来。”
老丐哈哈一笑,“这便是告诉你,日后且莫狗眼看人低,捡几个拿手的菜做来吧!”
小二如获大赦,应了声“得令”,飞奔下去。姜秋华笑道:“老丈如此教训这等人,倒也风趣。”
那老丐嘿嘿笑道:“天下的店伙都是一般,此地倒也无甚出奇之处。”
姜秋华陪笑应是,方想与他攀谈几句,这老丐却一翻白眼,身子依旧蹲在凳上,头却往后一靠,竟是要睡觉的姿势。姜秋华不禁好笑,心道天下哪有蹲着睡觉的。谁知事情便是如此奇,不过片刻,他嘴角下咧,鼻孔扇动,赫然打起呼噜来,竟然是当真睡着了。姜秋华方自好笑,又想游戏风尘的隐士多有稀奇古怪举动,便也不足为意,径自坐在椅上闭目养神。过了片刻,楼下梯子声响,小二唱喏,端着盘子上来。赫然一只极大的烧鸡,他方端着盘子出现在门口,那老者一个箭步从凳上跳起,姜秋华正自好笑这老者太过猴急,没想到他身形矢矫而起,跃在半空,矫捷的如同游龙飞舞,半点不见方才的龙钟老态。姜秋华眼神一振,果然是高手!





正文 第十六章 缈目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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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他身子跃起,一只大手猛地长伸,五指骨节爆起,清晰可见,一只巨掌瞬间向那送菜上来的店伙罩下。
姜秋华一愣,叫道:“前辈!”那店伙嘿嘿冷笑,双手一托手中盘子,向前一送,那盘兀自腾腾冒着热气的烧鸡便直向老丐飞来。
老者出手一推,竟不敢令其沾身,掌风一荡,那盘子跌落于地,顿时“腾”的冒起一股青烟,姜秋华看在眼里,心中大惊,有埋伏!
再看那店伙,空了双手之后,猛地双袖向前一扬,那老丐大手长伸,以手腕为轴,在半空中一转,划出一个尺许的大圆,只听“丁丁当当”的细微响声不绝于耳,那老者轻飘飘落下地来,大手一伸,一束闪着蓝幽幽光芒的极细的长针,已被他攥在手里。他仍不改方才嬉笑怒骂的面容,嘿嘿的道:“好一个灵狐洪天飞,今日我这把老骨头,险些就丧在你这‘追魂丧门针’下!”
姜秋华心中大惊。老丐口中的“灵狐”洪天飞,即是江湖上有名的惯盗,他轻功奇佳,行走江湖之上,作过不少大案,却从未失过风。只在年前于山东为盗,偷盗山东大贾文子祯的两件奇宝,被当时在山东办案的刑部总捕,恨天铁笔冷无言瞄上了,在山东无处存身,听说转而往行江南,没想到今日在此处现身。这洪天飞行走江湖有两件本事,一是轻功,再一则便是暗器。他有两种暗器极为厉害,纵是高手也极难防范,一名“追魂丧门针”,再一就是“腐血白骨箭”,上面均淬有剧毒,中者立毙。没想到今日在此地出现,姜秋华心思机敏,立时便知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倒让那老丐受了无辜牵累,不禁怒气上涌,顿时站起,喝道:“你这贼子,可是冲着你家姜少侠来的么?”
洪天飞冷笑连声,“你这小子倒也机灵,竟然能孤身从南昌府逃了出来,逼得总坛飞鸽传书,一路从南昌直至浙江,各方人马四下云集,就是为了要捕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嘿嘿,你毕竟是个雏儿,江湖经验太浅,这店里二楼四下悬空,周围布了天罗地网,你能往何处逃?”
姜秋华不禁暗骂自己无用,竟忘了“有店莫入”的大忌,他疾步走近边上一扇窗子,刚一露头,一枝长箭“嗖”的一声飞来,他一把抓住,只觉劲道十足。洪天飞冷笑道:“小子,知道厉害了吧。这酒楼四下合围,就如铜墙铁壁一般,你还想逃么?”
姜秋华暗自叫苦,这时那老丐哈哈笑道:“你们这帮猴崽子们,打的主意倒也不错,可惜今日你们的流年不利,碰上我老人家,这如意算盘就未必能打得那么响了!”
洪天飞怒道:“你这老匹夫,何故横插一杠,来管我们的闲事。道上姓名来!”
老丐嘿嘿一笑,伸出那只大手,上面骨节嶙峋,透出一种奇异的乌黑光泽,洪天飞惊道:“你是翁老头儿?”
老丐哈哈笑道:“不错,老夫翁九洲!”
姜秋华心中顿时一喜,江湖传言,“侠丐”翁九洲,练就了白砂掌,可避剧毒。此老是丐帮名宿,一身功力深厚,几可与九大门派的高手媲美,不在乔照、焦渺等高手之下。这时竟然拔刀相助自己,实是多了一个大大的强援。但他为人侠义心肠,不忍见此老为自己身陷险境,出言道:“老前辈出手相助,小可极为感激,但他们为人甚多,个个手段毒辣,小可师伯慧能,亦丧在他们手中,老前辈实在不必为小可而身涉危境,徒惹麻烦!”
翁九洲面容一肃,“慧能竟然死了?那老夫更不能不管!撇下我与他数十年的交情不谈,但就除暴安良的武林道义,此事我今日是非伸手不可了!”
洪天飞哼道:“你若真的横拦此事,就等着这把老骨头,葬送在浙江金华罢!”说罢身子向后一退,便欲下楼。
翁九洲怒道:“休走,且陪我朋友慧能的命来!”伸手便抓。洪天飞喝了一声,“来得好!”双肩微抖,翁九洲便觉眼前白光闪动,大叫了一声“不好”,那身子在半空中如鹰翻一般,突然半途上折,两道极硬的光芒从姜秋华眼前闪过,“叮!”的一怕,直钉在后墙板上。洪天飞趁着这一瞬,脚步如飞,溜下楼去了。
翁九洲退出两步,长出一口气道:“这厮的白骨箭好生厉害,差一点便着了他道儿!”
姜秋华转头看去,墙板上钉着两根长约数寸,比小拇指略细的暗器,上面白光闪亮,想必就是洪天飞赖以名闻江湖的“腐血白骨箭”了。不禁道:“若非今日翁老先生出手相救,晚辈的性命早已送在这里了。不知老先生是早知我要来此,特在这里相候么?”
翁九洲一摆手道:“我今日实是无心之遇,否则会将你引入危境么。我游戏江湖多年,各地均去,今日见你英气逼人,知道是江湖上后起之秀,想来见识见识,谁知误打误撞,救了你性命。据我所知,洪天飞虽属黑道,但也是个极狠的角色,向来不肯服人。今日竟然听人吩咐对你下手,他背后必非常人。你初出江湖,到底惹了怎样的大麻烦,惹得这些高手前来对付你?”
姜秋华略感为难,慧能对他嘱咐的事,在见到赵骏之前,绝不能向旁人吐口,微一踌躇,便道:“这涉及师门隐秘,请恕晚辈暂时不能明言,但与我寻仇的,实是江湖上极有势力的。我师伯便因此而死在乔照手上,虽然我亦刺死乔照为师伯报仇,但他师弟焦渺却在南昌城一路追杀我直到此地,犹如附骨之蛆,无法摆脱。老前辈与此事无碍,还是快快抽身的好。”
翁九洲仰天长笑,“你说这等话,却把我看得忒也小了。莫说你是慧能的师侄,我有援手之义,便是江湖上一个素不相识的小辈们遇了危难,我难道就会袖手旁观么?我老头子一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既说了帮我,就绝不反悔。今天就让我会会这帮猴崽子们,听说焦渺最近得了崆峒绝学,大手印功夫练得惊世骇俗,便让我领教领教好了。”又瞪大双眼,上下打量着姜秋华,“你这小子年纪轻轻,竟然能收拾得了乔照,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姜秋华苦笑道:“当时并非只有晚辈在场,还有个无名高手出手相助,再加上机缘巧合,乔照才死在我剑下,这些事情一时说之不尽。老前辈还是快想办法逃出此地才是。”
翁九洲苦笑一声,“我刚才留意查探四周,这酒楼的周围,至少已埋伏下了几十名弓箭手,估计会武功的高手也不下十余人,虽然这些人老头子均不放在眼下,但若一起拥上,也甚是可虑。今日之事要想脱身,恐怕也不那么容易。”
姜秋华沉吟道:“以他们的实力,既然合围,却不下手,想必是要等更强硬的帮手到来,说不定焦渺那老贼便在其后,一旦让他赶至,想脱身就更加不易了。”
翁九洲一拍大腿,叫道:“着啊!你这小子脑筋倒也机敏,既然如此,我们要快快想个脱身为是。”沉吟着踱起步来,忽道:“他们既然在下面布满了人手,想必楼梯是走不脱了,我们从上面走!”
姜秋华也省悟过来,“好计。这酒楼四周布满建筑,大多有两层三层,上了屋顶,那些人弓箭难以及远,只要我二人入了街巷,那即使人手再多,一时三刻也无法难为我们了。”
翁九洲向他使了个眼色,随即大声道:“洪天飞你这小子,无端将我等困在这里,且让老子下去,杀你们个一干二净!”猛地抬腿,将一张方桌踢了下去。同时一拉姜秋华,低声道,“还不快走!”二人一飞冲天,将屋顶冲破了个大洞,直跃出去。
那张方桌滚下,登时被无数弓箭射出如同刺猬一般。洪天飞见下来的却不是翁、姜二人,知道上当,喝道:“他们走上面,放箭!”
埋伏在酒楼四周的弓箭手纷纷放箭,但毕竟二人身在高处,箭势之力有竭,射到他二人身侧时早已无力,被姜秋华和翁九洲或剑或掌,纷纷格挡开去。二人一个起落,已落在另一家银楼的屋上。这时后面风声连响,有数名黑衣人自后赶至,姜秋华闻声便知,个个均是武功只稍逊自己的高手。当头一人一扬手,数枚暗器已自后袭来,二人无法再逃,只得回身拦挡。另外数人各举兵刃,一拥而上,顿时战成一处。
为者共是六人,翁九洲以一敌四,一对大手舞将开来,虎虎生风,煞是威猛,竟是丝毫不落下风。姜秋华虽只对上两人,但这两人却是六人中武功最强之者,一使鸳鸯拐,一使链子锤,都是奇门兵刃,专锁他的长剑,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姜秋华不过数十招,便已落了下风,左支右绌,形势颇为不妙。翁九洲见他形势不妙,猛地一掌横拨,挡开众人,飞身一个起落,右掌当头压将下来,来解姜秋华之危。
围着姜秋华那二人只觉劲风扑面,只得挥兵刃拦挡,姜秋华得翁九洲之助,这才松一口气,二人背对背,成一个圆形的应敌,压力顿减。姜秋华边战边低声道:“久战不利!”
翁九洲会意,猛地双掌齐出,推出一片劲风,将围攻的众人逼退了一步,翁九洲喝道:“你先走!”用手一托姜秋华脚底,已将他直送了上去。姜秋华长啸一声,“要走一起走!”在半空中一个转身,竟又落了下来。翁九洲气得跺脚,“你这小子忒也死性!”姜秋华落下地来,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一挥手便打了出去。
他平时不使暗器,这其实是顺手从怀里摸出的几两散碎银子,但他师门有秘传的手法功夫,这一手扔的极准,正打中诸黑衣人,翁九洲又连发三掌,逼退了一人的反攻。二人一牵手,同时道:“走!”飞身跃起,掠过墙头。
二人方掠过一重院落,洪天飞那阴枭一般的笑声已然传来。身后尚随着数十名硬弩手。见到二人,亦不说话,只一挥手,下面顿时万箭齐发。二人忙再跃起,但毕竟久战,气力不济。一枚冷箭直向翁九洲背后飞去,他竟然不觉,姜秋华眼疾手快,飞身一挡,那长箭划破他手掌,顿时划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翁九洲回身抓住他手,叫道:“小兄弟,你怎么样?”
姜秋华将牙咬的咯吱咯吱直响,硬着道:“不妨事,前辈莫管我,逃命要紧!”
翁九洲忽地发出一阵朗朗长笑,“姜秋华你真是说笑啊,我不管你,谁来管你哪!”姜秋华方觉笑声有异,只觉一股劲力已经透体而入,他经脉如受剧震,随即翁九洲运指如风,连点了他身上九处大穴,一松手,将他直掼在地上。笑道:“小子,这次还想逃么?”
姜秋华真是惊异不已,他手足无法动弹,只用目光恨恨的盯着翁九洲,道:“你……竟然也制造了庐陵王么,枉送了丐帮在江湖上的世代侠名!”
翁九洲仰天大笑,“小子你当真傻的可以。下个套儿你便上钩。你听好了,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上人称‘缈目金刚’,焦渺的便是!”
姜秋华脑子“嗡”的一声,知道自己已上了人家设下的套儿。焦渺见着他狼狈的景状,大为得意,嘿嘿笑道:“你小子能从南昌逃出,果然有点本事,却没想到前路上,老子设下天罗地网,在等着你呢。今天就让你为我大哥偿命!”
洪天飞凑到他身侧,低声说道:“焦老爷子,先找那封书信要紧。”
焦渺哼了一声,“搜他的身!”登时便有两个人前来下手,将姜秋华全身上下搜了个遍。终于在绑腿处找出那封信来。焦渺拿在手中,想到头功终于立在自己手里,不禁志得意满,“姓姜的,你长途奔袭,险些便追不上你,幸好在金华将你缀上了,否则等你进了黄山会剑庐,找到赵骏那老儿,还真对付不了你。”
姜秋华自知落到他手里已经无幸,必会千刀万剐给乔照报仇,以解心头之恨。索性破口大骂,在嘴头上讨一个痛快。焦渺丝毫不以为意,嘿嘿冷笑,“今日叫你讨些便宜又如何,等你进了地府,可就没处说去了!”吩咐道,“将他绑起来!”
焦渺手下立时应声,将姜秋华绑在院内的一根木桩之上。焦渺冷笑上前,扯着姜秋华衣领,忽的长叫一声,“大哥,今日我用这小子来祭你了!”说罢“扑通”一声跪倒,长哭不起。
洪天飞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乔老爷子地下有知,也必感欣慰。只是总坛有令下来,这小子一定要活口,焦二爷且莫伤了他性命。”
焦渺哼道:“你懂什么,要活口是为了逼问他书信下落,如今信已到手,还留他活命做什么?”
这番话显有几分强词夺理,洪天飞地位低于焦渺,却不敢强辩,只是又碍于不可违背上峰命令,一时间踌躇不已。
焦渺站起身来,一把将姜秋华的前襟扯下,露出胸膛。随后拔出一柄牛耳尖刀,取来一碗凉水,泼在姜秋华前心上。面目狰狞,手举尖刀,便要下手。
洪天飞一拦他手腕,叫道:“老爷子不可!”
焦渺怒道:“你要拦我么?”
洪天飞垂手道:“那自然不敢。只是这小子是总坛挂了号要人的,废了他性命,将来怪罪下来,谁来担待?”
焦渺哼了一声,“刀剑无眼,谁能担保一定要抓活的。这个责任,老夫一人担了便是。你若怕事,大可闪到一边去。”
洪天飞面色尴尬,向后退去。他话已说尽,却无法阻止得了焦渺。焦渺手举尖刀,便要动手。
姜秋华口中说的响亮,心中毕竟是不想就此便此,运气急冲穴道,焦渺自视甚高,点穴的力道并不甚重,但连封了他身上九处穴道,令他连运气都感艰难。勉力冲开了右臂“曲池穴”,见焦渺举刀下刺,心中焦急,猛地大喝一声,“咍!”右臂竟然能运转自如,奋力一挣,已将绳索挣开,奋力一掌向焦渺击出。
焦渺倒是一怔,没想到姜秋华尚有余力,但这一掌打来绵软无力,自然不放在他眼下,他挥手一封,便将姜秋华的招数挡了过去,哈哈笑道:“小子,还想垂死挣扎么,你怎么逃出南昌的我不知晓,但这次,可再没有人救你的命了。怪就怪慧能连累了你,地底下的冤魂,你就找他算帐去罢!”
他手中匕首刚举起来,便听墙外有个朗朗的声音笑道:“事情且莫说的太满,焦兄,你在金华办这样勾当,事先竟不告知小弟一声,岂不是明摆着不给我面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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