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逝者已矣
跌跌撞撞地穿行在山林中,炎荒羽的头脑中一片昏昏噩噩。他的眼前不停地闪过韦明秀那凄然带泪的笑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炎荒羽的心里只是翻来复去地念着这一句——神智昏沉下,他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念这一句了。
他摇摇晃晃地茫然向前冲撞。跌倒了,滚几下,爬起来来再走。再跌,再滚。再爬……
被树枝碎石刮擦出的几十条血口子不停地渗着血,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破烂不堪,一片片布条越扯越大……
在恍惚中,炎荒羽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这是……
炎荒羽的注意力略微集中了一点,目光呆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的印象中,这里好象是来过的啊?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他脚步踉跄地往面前这丛藤蔓走去……
忽然,他的脚下被一根斜伸出来的藤蔓给绊了一下,登时刹不住脚,一个跟头栽了进去!
……
……
“你不要紧吧……”一个清冷却柔和的声音在炎荒羽的耳边响起——不……好象是在他的脑子里响起的……
“你是……”炎荒羽昏昏沉沉中本能地咕哝了一句。
“你不用这样自责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你并没有抛弃那个姑娘啊……”那个声音幽幽地说着,似乎在炎荒羽的灵魂深处回落。
“你……你是谁……”炎荒羽的意识终于恢复了一些,心底生出了疑问。
“唉……你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承诺……”那个清冷的声音继续幽幽叹道。
“承诺?”炎荒羽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这两个字上来。他突然感到自己思考起来是那么的费力,那么的不能随心所欲……但他还是用力地想着,使劲地想着……
“你说过,要帮助我的……要帮助我找一个安心的地方的呀……难道你全忘了吗?”那个清冷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和失望。
“帮助你?找一个……安心的地方?”炎荒羽似乎捉到了一点什么。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那个声音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显得很有耐性。
“……”炎荒羽努力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只是一片黑暗。这黑暗使他仍旧无法分辨出自己到底是醒了过来,还是仍停留在迷茫的昏睡中。
这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股风——呀,这风好冷,刺骨的冷啊……
随着这股风,炎荒羽看到,他的面前现出了淡淡的一片光亮。这光亮虽然很弱,但是在漆黑的暗中,已经足以让他将周围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了。
呀——
这……
这不就是自己曾经到过的那个山洞吗?
如一道电光划破黑夜,炎荒羽的灵觉在这一瞬间如潮水般涌了回来——他开始清醒过来!
他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刚才一定是昏迷过去了,所以才会出现幻听。
“唉——你真的忘记了……”岂料那个清冷幽怨的声音又在炎荒羽的脑海中不期然地响起。
炎荒羽登时怔住!
更多的灵敏知觉涌回了大脑。
炎荒羽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在电光石火的瞬间,所有的记忆都冲破了重重壁障,将他心里的昏沉和呆滞撞击得粉碎!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前重又出现了明秀的面容,他重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都想起来啦?”那个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喜怒,仿佛经历了太多的悲情,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激起发出那个声音的心波。
是她……
无须再象昏迷时那般苦想,炎荒羽便直觉地知道,这个盘踞在他心灵的声音,正是那个美丽的山鬼发出来的。
他微微点了下头。
“那么你的承诺仍然有效?”那个幽幽的声音又继续问道。
“承诺?”炎荒羽的心头猛然剧震!
他忽然记起,失去了对明秀的承诺,自己仍然还担负着对其他人的诺言啊!
他还有阿瑶、阿玉、文文、玉版……
他还有阿妈要照顾……
“还有呢?”那个声音似乎知道他心里想的一切,淡淡地提醒他道。
“还有……”炎荒羽忍不住会心一笑,突然间,他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从心底生起。
这个美丽的女鬼……
炎荒羽竟有种被女孩子撒娇痴缠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居然是那暂时留在他身上的美丽女鬼带来的。
不知为什么,因失去明秀而产生的巨大痛苦,竟在炎荒羽认为不可能的情况下,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现在好些了么?”幽幽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炎荒羽却突地心头一跳!不知是不是真的,他分明感觉到了这句短短话里包含了脉脉温情。而一个明悟更从他的心底生出——这个美丽的女鬼一定是运用她的力量,影响了自己的情绪。
“谢谢你……”炎荒羽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
但是却没有了声音来响应他。
“放心,我记着对你的承诺——我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地方的,一定!”炎荒羽又坚定地说道。恍恍惚惚中,他竟有一种与体内这个冤魂血脉交溶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那声音终究没有再出现……
但是此刻炎荒羽却已经从颓丧中重新振奋了起来!
他倏地睁开了双眼,那眸子中迸射出往日熠熠的神光——呀!外面已经天亮了!
继续穿行在山林间,炎荒羽的胸中充满了对挑战未来的强大生机。他的全身衣物都已经被他撕扯扔掉了,只余一条内袴着身。
带着寒气的山中晨风不停地向身上袭来。但是此时的炎荒羽却因重新振奋而将体内浩荡的“混沌真气”遍布内外每处腠理,外界的些许风寒再无法侵入体内半分。
在“混沌诀”神奇的养护功效催动下,炎荒羽昨夜跌跌撞撞造成的伤口已然迅速愈合、结痂。
循着淙淙的水声,炎荒羽来到了一处山泉涌流的石壁前。就着冰冽的泉水,他使劲搓洗着头脸和全身,那身上的痂皮随着蒸腾的体热和周身流淌的泉水无声无息地一一脱落。
清洗过后,炎荒羽迎着朝阳,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凉爽的空气——他知道,从此以后,明秀将远离他的生活。而他必须面对身边不可知的未来,要继续尽自己的力量去照顾的所爱的亲人。
应该打点儿猎物回家了,阿妈和阿玉还在等着自己哩……
时间刚过正午,炎荒羽便肩披手提地回到了家中。
“阿妈!阿玉——”一进门,炎荒羽便大声呼喊起来。但随即便知道自己白喊了,因为“混沌六知”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家中除了他自己,阿妈和阿玉都不在。在厨房摞下猎物后,先舀水冲洗了一下满身粘黏的兽毛,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翻出衣服穿上。
在一切都弄妥了,坐在床上时,炎荒羽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记起了在回坳子来的路上,似乎没有看到什么人走动。而一般这个时候,是不可能路上没人的呀?难道是坳子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炎荒羽的心不禁往下一沉。
一个不好的预感直觉地冒了出来——
是九公,是九公出事了!
没有任何的理由,这个念头就这么突兀地跳出。
炎荒羽再无法坐住。随着这个预感的生出,他的心底那股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时,他听到了门外路上阿妈和阿玉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渐趋渐近——
“……唉,怎么办……都这么大的岁数了,真难办啊……”是阿玉的声音。
“阿羽也是的……怎么这个时候了来不见回来……”是阿妈埋怨的声音。
“……快了吧……阿羽说好尽快回来的……”阿玉在一旁为丈夫开脱。
“可是……你都不知道他到哪里去……”阿妈仍不肯原谅儿子。
炎荒羽不再迟疑,“腾”地跳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在家门口和阿妈及阿玉撞了个迎面。
“呀——阿羽你回来啦……”阿玉首先眼睛一亮,脱口叫到,足见她心里正时刻牵挂着炎荒羽。
“九公怎么啦?”炎荒羽劈头打断了阿玉的话,冲口而出道,同时一双手也不自觉地一把抓住了阿玉的肩头使劲摇晃起来。
“阿羽你这是做什么!”炎女生气地一把打下了儿子的手:“你不知道你的手有多重——你自己一天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现在倒晓得急了?”一面说着,一面板着脸一把拉着儿媳妇撞开炎荒羽走进了屋子。
炎荒羽被这当头一记闷棍打得登时没了脾气。一时间只好低了头,悻悻地尾随在阿妈和阿玉身后转身进去。
“咦——你跟来做什么啊?你不去自己看看九公,反倒跟着我们作什么!好奇怪!”炎女见儿子木头木脑地跟着自己,不禁转身呵斥道。
炎荒羽一怔,抬头看时,却见阿玉连连对他使眼色,这才醒悟过来,忙不迭地道:“是是是,我这就去看九公——我只是想知道九公到底怎么样了……”一面说一面向阿玉呶了下嘴。阿玉立即会意地点点头,拦在阿妈的前面主动道:“哦,阿羽回来得正好,帮我们带点鸡蛋去给九公——阿妈您就不要去了,让阿羽去吧!”
炎女对这个心爱的儿媳倒是言听计从,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只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道:“看,阿玉多懂事,哪象你,出去也不说到哪里去!”
炎荒羽一呆,心念急转下忙道:“哦,我去打了好些野味的……”
听儿子这么一说,炎女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阿玉趁势一把拉走了丈夫到后屋厨房。
“阿玉,阿屏呢?”看着阿玉将鸡蛋拾到拎篮里,炎荒羽情绪低落地没话找话道。
“她?哦,阿屏在和阿瑶、灵秀她们玩着呢——我怕小孩子累赘,就让她们先带一下,我们送了鸡蛋后再把她带回来。”阿玉头轻轻地合上篮盖,直起身来道。看着丈夫一脸的沮丧,忙放下篮子,搂住他踮起脚尖在炎荒羽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下,温柔笑道:“阿妈最近的心情老也不好,有时候她也会训我的——不过我想上了岁数的人都会这样吧,阿羽不要放在心上,啊?”
炎荒羽忍不住伸臂将她也拥住,轻轻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的。阿妈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只是让你受委屈了……”说着习惯性地抚上阿玉的乳峰揉了起来。
“唔……阿羽……我们还是先给九公送鸡蛋吧……”阿玉的呼吸逐渐变得粗喘,双峰也慢慢地膨胀了起来。
炎荒羽感受到手里软肉的变化,不禁一笑,心情为之一朗,便不再抚弄她,只温柔地吻了吻那饱满的小嘴。
“那好,我们就快点去吧——路上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炎荒羽弯腰拎起竹篮,一手挽着阿玉的纤腰道。
“嗯。”阿玉点点头,展颜一笑——有炎荒羽在身边,她便觉得一切变得都美好起来。
走在去九公住处的路上,炎荒羽虽然心里着急,却也知道急也没用——毕竟已经是下午了,九公早上就病倒了。
“是早上路过的刘婶发现的。”阿玉轻轻地说道。出得门来后,两个人拉开了距离,不再亲密地靠在一起,以防别人口舌——毕竟阿玉现在还未正式过门。
“刘婶在经过九公门前的时候,发现九公的院子里居然落了一地的枯叶——要知道,九公平时起的都要比坳子里好多人早的。刘婶觉得奇怪,要放在平时,这院子早就被九公早起扫干净了。她怕有什么事情,就去敲门……结果就发现九公已经病倒在床上了……”阿玉虽然没有紧贴着炎荒羽,但一颗心却紧紧地系着心爱的男人,眼睛总时不时地抬起看他一下。
炎荒羽心中不觉郁闷。
因为他知道,依照九公平时的身体,应该不会说倒下就倒下的。更何况昨夜他从九公那里出来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挺硬朗的呀——尽管精神有些弱。
炎荒羽想起九公说过的话:练过功的人,寻常不易生病,但一旦生了病,那就一定是了不得的大病!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越发地沉重起来。平常人如此倒也罢了,可是九公已经这么大的岁数了呀……
炎荒羽不也再想下去。脚下的步子忍不住便想加快,可是一想起一旁还有阿玉,又犹豫起来。
阿玉心系丈夫,看他看看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猜出了八九分。她忙道:“我知道你急着想见见九公,看他怎么样了——你就先去吧,不用等我的,我走得慢。”说完又紧跟着一句道:“来,把篮子给我,你急匆匆的,不要不小心打翻了!”
炎荒羽感激地看看她,依言将竹篮递给她,只说一句:“我在九公那里等你。”便撒腿跑了起来。只留下阿玉在身后怜爱地不住摇头。
炎荒羽到九公住处的时候,去看望九公的人已经三三两两地出来了。见他的到来,忙闪开一条路让他进去——但是炎荒羽还是听到他们中有人在低声责备他来得太迟。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就是……亏了平时九公还对他这么好……”
“真是一个狼崽子……这个时候才想到来……”
炎荒羽听得心中更是绞痛。他一句话也不说,便径直往里冲去。
屋子里仍有六、七个人,包括他的阿瑶和玉版,还有灵秀、小阿屏。
“九公——”在看到九公躺在床上的时候,炎荒羽突然眼圈一酸,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他一把扑在九公身上,不停地上下摸索,嘴里哭道:“九公你怎么啦?昨天还好好的呀……”
仅一夜的功夫,炎荒羽发现,九公竟然整个人似脱了形一般!原本就清矍的面容此时更是瘦可见骨。脸色苍黄,嘴唇惨白。两只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更衬得颧骨高突。
“哦……是阿羽……”九公黯淡的双眸忽然聚起一点神光,面上竟似乎带上了一丝血色!
“是我!九公是我……是我不好,我来得晚了……”炎荒羽涕泗齐下,不住地抽泣道,心中的愧悔简直要将他窒息。
“好啦,阿羽来啦!你老人家总该吃药了吧?”旁边响起龙婶爽直的大嗓门。
炎荒羽一怔,看看九公,又抬起头来看看龙婶——却正见她责怪地看着自己,那意思分明是说:要是你早点来,九公早就把药喝了!
然而炎荒羽立即便知道事情绝不会是这么简单。
因为他知道,其实若论起医术来,恐怕整个坳子——不,是整座大山,都没有人会比九公高明。虽然没有跟自己说过,但是炎荒羽却猜出来,九公从前一定是行医的,只是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才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躲进了这个原始深山。
炎荒羽在跟随九公这么多年来,也多多少少地学会了一些基本的把脉。特别是他的“混沌六知”趋于大成以来,对一般人所谓的脉象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如果说普通的医生是把寸关尺脉的话,那么以他超乎常人的灵觉所感应到的,就是全身的整体脉象波动了!在这种大一统的探查下,有何种异常能够逃出他的感应范围呢?
可是在刚才伏在九公身上的时候,炎荒羽已经在两个呼吸间便将九公的身体状况了然于心了。
令他不安的是,九公的气脉网络波动得很平稳,但却不断下滑——呈现的并不是什么病象,而是衰竭的征候。
这是一种很不妙的症状,据他从《黄帝岐伯阴阳五行幽微论》里了解到的,一个人只有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脉形。
炎荒羽将目光转回九公。
果然,他看到九公无力的眼神中流露出赞许的目光。他立刻知道九公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却不禁苦笑了一笑,眼泪却继续不断涌出……
要知道,炎荒羽并不是一个感情外向之人。在九公多年的培育中,在多年“混沌诀”的修习过程中,他的性格已经没了了少年人应有的脱跳,而是逐渐变得内敛。凡事要么不出手,既出手了,必然有所斩获。这也是为什么周围的伙伴们觉得他靠得住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是,唯其如此,他的内心世界也就要比之旁人更加丰富,对事物的思考要更多转一个弯。
在察知九公的脉候以后,他的内心早已经是痛苦至极,但愈是如此,他反而更加少了言语。他知道,呼天抢地不是九公教他的东西,在这个时候,九公想看到的,只是他炎荒羽的坚强。
抹去脸上因失控而流出的泪水,炎荒羽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接过龙婶手中仍散发着余温的浓黑汤药,闻着那刺鼻薰脑、令人心酸的药味儿,感激地对龙婶道:“谢谢龙婶……我这就给九公喂药。”龙婶这才面上露出一些些的笑意,却仍摇头道:“要快点啊——回头我再去熬了端过来!”
炎荒羽登时头便大了起来——他只是想当着龙婶的面应付她一下啊。要知道,这药根本就于九公无用的啊……他忙征求意见地看看九公,却见他竟也对自己苦笑了一下,便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只可惜龙婶太过热心,弄得九公也有点骑虎难下了。
看着九公终于艰难地咽下了那碗药汁,剩下的人这才一一离去。只余下了和炎荒羽暗地里关系密切的几个女孩子。
这个时候,阿玉已经赶来了,并已带着灵秀和小阿屏到后面的厨房去给九公炖蛋——九公的厨房实在太简陋,几乎没有什么象样的器具用品,因此阿玉便把灵秀也带去打下手,只剩下阿瑶和玉版仍在一旁陪着炎荒羽。
“九公……怎么样……是不是很苦?”一旁的阿瑶天真地关切道,她只觉得这汤药的味道实在是难闻,因此便猜测它一定很苦。
“瞧你,阿瑶你要是想知道味道的话,不如自己也尝一尝?诺,碗底还有一些哩!”玉版听到蓝星瑶的话后不禁嘻嘻一笑,打趣她道。
“呀——玉版姐你好坏哟!看那个药黑乌乌的,就知道很难喝的啦!来来来……你先喝一点我再喝……”蓝星瑶遭到取笑,一下子便跳了起来。还一把抓起手边的药碗,不依不饶地追着玉版,往她嘴边送。
“哎哟……阿瑶你好厉害哟……我怕了你了……”玉版见势不妙,忙从炎荒羽的身边跳了开来,绕着桌子逃避。
看着两个可爱的女孩子打打闹闹,炎荒羽却是心中雪亮。他知道,她们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怕自己见到九公憔悴的样子后过于担心,她们想用自己的欢笑来纾解他沉重的心情。
“唉……”床上传来九公轻轻的叹息。
炎荒羽忙转过身去,俯身察看,一面关切地问道:“九公,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其实这句话他知道,就算是问了也是白问。因为他已经对九公的情况隐隐有了点概念。
果然,九公复叹了一口气,道:“阿羽啊,你知道的……老头子不是什么病不病的——实在是大限到了……”
虽说自己探脉的结果也是这样,但真正听到九公自己亲口说出来,就又是一事了!
炎荒羽顿时头脑中“轰”地一声巨响,脸色大变!胸口立时一阵急剧起伏!若非九公及时以目光阻止,他真怕自己无法控制住情绪的崩溃!
“不会的……九公你不会死的……”炎荒羽强抑悲痛到极点的心情,沙哑着嗓子低低地颤声道。他的双目仍淌着泪水,但是双眼却已然变红;他的手仍然放在九公的身前,但是双拳紧握,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玉版和阿瑶虽然在打闹中,但是注意力却不约而同地一直在炎荒羽和九公的身上。九公和炎荒羽的对话一句一句,两人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闻言均惊呆了!互相对视一眼后,几乎在同一时刻扑到了九公的床边,悲呼道:“不!不可能的……九公你不会死的……阿羽还要养你老呀……”
正所谓爱屋及乌。对炎荒羽深切的爱恋,使两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对一直教导情郎的老人家也有了深深的感情。
炎荒羽终于承受不住,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后,“卟!”一口鲜血猛地从口鼻生生喷了出来!
饶是他紧紧闭住了嘴唇,那鲜血仍溅了九公床被一大片!
“啊——阿羽你——”阿瑶和玉版见些情景大惊失色,齐齐抢向了炎荒羽,失声惨叫起来!
但炎荒羽却象是尊木头雕像一样,任两女怎么摇晃呼喊也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在喷出了心口淤血后,炎荒羽仍一言不发,只目光呆呆瞪瞪地看着九公,似乎眼前除了这个老人外,再没有了其他的人……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一般。
九公老眼带泪地看着炎荒羽,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现在就在自己的床边。面对炎荒羽,九公真正是老怀大慰。
炎荒羽的表现令他极为满意。因为他知道,炎荒羽的控制能够达到如此的地步,对他仍处在少年人这样的年龄阶段来说,已经是无人能及了!要知道,七情六欲乃人先天之业,后天之性,而非中庸之本。只有“混沌无为”,方为中庸之本,大道之根。他梁九是不成了,看来只有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现场的情形一片混乱。
由于听到蓝星瑶和玉版的惊呼声,在厨房忙碌的阿玉和灵秀也赶紧跑了出来。及至见到炎荒羽的模样后,灵秀固然是惊叫连连,同炎荒羽灵肉相连的阿玉更是差点痛心得晕厥过去!然而同炎荒羽关系未能公开的事实却更令她只能有心无力。看着那三个女孩子在心爱的男人身边惊叫摇晃,自己却只有两脚发软地在一旁尽量克制,阿玉简直是心如刀绞。一时间她的面色竟尔一下变得苍白起来……
“唉……”九公终于叹了一口气。那声音虽然微弱,但却足以将炎荒羽的心神震动一下了。只见他浑身一晃,眼神有了变化:“九公……”那声音却是极其的嘶哑低颤。
“唉,阿羽啊,不用这么难过的……”九公充满慈祥的目光关注地看着炎荒羽。他的声音极低,但是他却不虞炎荒羽听不到。
炎荒羽用劲失控地大幅度点点头。此时蓝星瑶已经掏出手帕替他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和口鼻的血渍。
这时九公的声音更低微了:“……我有事情想你去做……她们……”说着无力的眼神看了看蓝星瑶等少女。
炎荒羽立即明白了九公的意思——九公要交待后事了!可是他分明不想让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知道。
炎荒羽点点头,视线转向了身边的三个女孩子,又落在了一旁的阿玉身上,正同阿玉担心痛苦的眼神相对。小阿屏早吓坏了,小脸一脸的惊恐,只知紧紧地躲在阿妈的身后,紧紧地看着自己。
目光再次划过蓝星瑶、玉版,炎荒羽的心中涌过一道暖流。因痛苦而萎缩的心灵也为之舒展了一些。
“你们……先出去一下……”炎荒羽轻轻地说道:“我和九公有点事情……”
几个女孩子同时愣了一下。还是阿玉最先反应过来,她忙伸手拉拉蓝星瑶,向她们示意。三个女孩子这才明白过来。虽心里仍十分担心炎荒羽,但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
“阿羽……你……”话说出了一半,蓝星瑶终又坐了下来,紧紧地抓着情哥哥的臂膀摇头不依道:“不,我不走——阿羽哥哥,我怕……”话说了一半,眼泪又落了下来。要知道,阿羽哥哥可是自己的全部啊!要是他有什么意外,自己可怎么办呢?刚才他都吐了血的呀!
玉版心中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苦于阿玉同样的原因,不好象蓝星瑶那样直白地表露出来罢了。见蓝星瑶如此,她便也顺势坐了下来,虽不说话,但是那样子已经表明了她的心迹。相对于蓝星瑶和玉版来说,阿玉因同炎荒羽日夜同床共枕,反更明白了丈夫此时的心里,但却又是唯一的一个不好上前劝说的人。
“灵秀,你先带阿屏出去吧!”阿玉轻声吩咐道,她也实在是不想离开炎荒羽。
灵秀虽也担心炎荒羽,但毕竟不如她们那般深刻,因此听了阿玉的话后,便应了一声,带小阿屏出去了。
炎荒羽心里知道,这三个留下来的女人对自己的感情之深,忧心之切。但是他更知道,九公要跟他说的东西,一定是只能他们两人知道,绝不能有六耳旁听。因此无奈之下,只得再次重复了一遍。
“那阿羽哥哥,你……你一定要答应我,你不会有事情的……”蓝星瑶紧紧地抓着炎荒羽。她一向以来都是非常乖巧的,虽有时个会有些小女儿家的任性,但是对阿羽哥哥的吩咐,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因此这时炎荒羽再次要她离开的时候,她便只好听话地点头应承了。
炎荒羽看看九公,却意外地在老头子的眼神看到了一抹促狭,不禁老脸一红,知道九公是针对面前的三个女人。忙掩饰地转过来轻抚蓝星瑶柔软的香肩,不迭口地答应她。蓝星瑶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保证后,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却又跟了一句:“等你们说完了后,就叫我们进来……”见炎荒羽肯定地点点头,才转身向门外走去。蓝星瑶都这样了,阿玉和玉版也只好默默地随在她的身后出去了。
见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炎荒羽,九公示意炎荒羽将自己扶起来。
“阿羽……我老头子是不行啦……不过还有点心事……”说到这里,九公停了一下。炎荒羽忙轻抚他胸口,助老人喘口气。
“九公,您不要急——慢慢地说。”炎荒羽将一个枕头轻轻地垫在九公的背后道。毕竟“混沌诀”的调身调心功用十分的有效,他的心神已经渐趋平稳。心底虽然仍十分的悲恸,却知道此时九公的的每句话自己都当牢牢记住。
“阿羽,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九公是从哪里来的吗?告诉你……”九公说着,声音突地更低了下来,若非炎荒羽“闻音知机”异常的高明,根本就无法听清他的一个字……
听着听着,炎荒羽的脸色虽然如常,但那目光中流露的眼神却连连数变。时而惊讶,时而愤怒,时而怜悯……
“都记住了吗?”九公的声音略高了起来,涣散的目光陡地勉强聚了起来,紧紧地盯着炎荒羽的眼睛。
炎荒羽握着老人的手,用力地紧了一下,同时有力地微一颔首,道:“九公放心!这个公道阿羽一定替您老人家讨回来——我炎荒羽现在对天起誓,如若不能帮助九公讨回公道,当遭天打雷劈!”说毕,看着九公的双眸射出灼灼精芒,显示出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决心。
一个心愿终于有了着落。九公的目光重新昏愦起来,精神似忽然游离出体,整个人突地萎顿了下来。他无力地闭上了松弛的眼皮,两滴浊泪缓缓地淌了下来……
炎荒羽动作轻柔地将老人重新扶着躺下,盖好被子——除了额头滚烫,九公的身子感觉好凉,他几乎可以感觉得出生命的热度正一点一滴地从老人的身体里流逝……
门外传来一阵闹哄的声音。
是地质队的刘江勇他们。炎荒羽听到,刘诺文也随着来了。
他听见,蓝星瑶等正努力阻止地质队的成员进来,可是刘江勇等一行人却说带来了队医,应该尽快救治老人云云。
炎荒羽苦笑着摇摇头——对于一个到了生命尽头的人,队医能救得了吗?他看了看九公,九公已经重又睁开了双眼。见炎荒羽征求的目光,便合了下眼,又睁开,示意请刘队长等人进来。
取出一堆小巧的电子仪器,再一番听诊测量地忙乱之后,队医华平直起了身子。众人无不紧张地看着他——除了炎荒羽。
华平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看了看九公——后者已经重又闭上了眼睛——然后示意了一下,便走到远离床边的窗前,压低了声音对紧跟着来的众人道:“不行了……老人是岁数大了,各部份都衰竭了——不是什么病。”
炎荒羽守在九公的床头,将华平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登时对这位队医刮目相看!他想不到华平居然以一番在他看来很无聊的诊断手段,也能够判断出九公的情况来!其实这倒是炎荒羽少见多怪了——他区区一个山里的孩子,又哪里会知道外面世界的医疗技术呢?
刘诺文自进来后,就自觉不自觉地紧紧傍在了炎荒羽的身边——只差搂着他了——全然不顾蓝星瑶、阿玉等讶异的眼神。
炎荒羽此时哪时还有心情去顾及这几个女孩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他的一颗心早都放在九公的身上了……
突然间,炎荒羽只觉手中握着的那只枯瘦的手陡地一紧!紧跟着九公的身体一阵剧颤!同时喉咙间也发出“呵呵”的声音!炎荒羽不禁大吃一惊——九公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第二章感悟生命
“阿……阿羽……”九公突地嘶声呼唤炎荒羽。
炎荒羽正为九公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震惊,听闻他喊自己的名字,赶忙俯身下去应道:“九公,是我,我在这里——您怎么啦?”
话音未落,便听得九公身又是一挺一颤,紧跟着竟然突地爆出一声炸响!炎荒羽被这声炸响震得心神为之一乱。循声探去,却是九公的足趾发出来的!
“散功!”一个念头“脱”地从炎荒羽的心底跳了出来。就在这个念头跳出来的时候,他又听到了“哔剥”两声爆响。位置也是九公的足部。
炎荒羽此刻再无怀疑,知道九公的大限真的到了……
炎荒羽曾经听九公说过,凡是修习“混沌诀”真正有所成就之人,除非证悟炼化,否则在临走的时候,一定要经过“散功”这一关。届时平时深蕴骨节脉络处的真气必然先须自行溃散,将人身的命元一一泄去,其人方能入灭。炎荒羽曾问试着问过九公,他是否达到“证悟炼化”的境界,但九公一直都是旁顾不语。现在从老人的情况看,分明是未能达到“证悟炼化”。
九公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尤其是队医华平,看到九公如此,竟不觉失声轻叫了起来:“天啊!真的有这回事啊!”
就在旁人不解他这句话的意思的时候,炎荒羽却不禁一震!目光迅即注意地看了他两眼。
炎荒羽从九公那里知道,“散功”的痛苦远非一般人所能承受。那种疼痛直刺骨髓,即便是再强悍的汉子也未必能忍受得了这种痛楚。因此,在明白九公眼下面临的正是“散功”厄运后,他便一颗心提悬在了半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连串的爆响在经过九公的双膝时,竟忽然停了下来!九公清瘦的身体也随之在顷刻间停止了颤动,重新安静了下来。
就在众人无不惊讶莫名的时候,九公竟做出了一件更令人吃惊的事情——他居然突地睁开了原先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眼,那眼眸中充沛的神光令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濒死的老人发出来的!
“阿羽!老头子到了哩!”九公忽然声音清晰地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在炎荒羽尚未明白过来时,却听他又紧接着一句道:“九公的事你量力而行吧——一切不过如此啊!”
说完这句话后,九公竟自面带笑容,重又合上了双眼,就此溘然长逝……
看着老人那张沟壑纵横却安祥平和的面容,炎荒羽终于醒悟过来,九公终于在这最后的关头堪破了玄门,得到了解脱。
屋内鸦雀无声。
原先的悲痛气氛,因九公临去时的奇怪举动而笼罩上了一层奇特的色彩。
看着九公一脸的安祥和满足,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地感受到了一种迫人的神秘,他们已经不知道应该是悲还是喜。
每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炎荒羽的身上。
何谓生?何谓死?
逝者如斯。
炎荒羽静静地坐在九公的身边,仍握着那只已经冰冷的手。在他十几年的少年生涯中,第一次对生命的概念产生出了探究的冲动。
他没有哭泣。
九公的安然离去无疑帮助他打开了另一扇认知这个世界的大门。一扇生命的大门。
炎荒羽缓缓地站了起来。从他的眼里,众人看不出一点悲喜,那目光里流露出的只有淡然。
“阿羽……”阿玉终忍不住先轻叫了一声。蓝星瑶等众人也终于随着她这一声呼唤而动了起来。
“没有事的。”炎荒羽轻轻摆了摆手,轻声道:“请各位阿叔阿伯帮个忙……”
没等他说完,刘江勇便接过来应道:“没有事的,阿羽……节哀顺便——我们大家会一起帮着料理你九公的后事的。”刘江勇此时已将女儿的宝押在了炎荒羽的身上,自然要热心许多。
在众人的忙乱下,炎荒羽不知不觉地被渐渐挤出了九公的床边,退到了窗前。所有的人都去料理九公的后事,包括蓝星瑶、阿玉等等。有的去忙着喊坳子里的其他人,有的则开始整理九公的遗物。只有刘诺文,虽不说话,但却一直紧紧地跟随在他的身边。
“恩师梁九之墓——孙炎荒羽敬立”。一块碑铭不伦不类的木制墓碑端端正正地立在隆起的新坟上。那墓碑上却挂着一挂鲜花编就的花环,只是花环已经有些凋败——正是蓝星瑶和玉版的杰作。
炎荒羽就坐在朝南山坡的一块山岩上,遥遥向下看着九公的安息之地。
一连三天,每天晚上这个时候,炎荒羽都要习惯性地来这里。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仿佛那地下的九公随时会本来似的。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皎洁,照得整个大地象是披上了一层银霜似的。
一道淡淡的黑影从半空无声无息地划过。一只夜枭扑腾着翅膀向下落去。与此同时,炎荒羽食中二指突地一弹,一枚夹着的石子便电射击出!那夜枭尚未选好落脚的地点,便在半空中被凭空击出四十尺开外——直至“扑”的落地声传来,也未来得及嘶鸣一声。
炎荒羽轻叹了口气。
谁叫你不长眼,要从九公的头顶上飞过的呢?不过直接一下击碎了你的鸟头,也应该死得不算痛苦吧……
象是有死神在九公的安息地守护着,附近夜游的生灵在距离尚有十来公尺左右的时候,便自动地绕道而行,避开了九公的墓地。
在连续三天的守灵中,炎荒羽为不使九公受到打扰,也不知以石作弹地击毙了多少只夜游的野物,直弄得周围的野物稍一靠近,便如同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一般纷纷自动闪避。
“唉……”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炎荒羽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缓缓地淌了下来。
走了,九公真的走了……
炎荒羽只觉得心里好空虚。
白天的时候,九公的音容笑貌似乎仍历历在心。但是一到了夜晚,到了老时间的时候,炎荒羽便会陷入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无助之中——因为他没有地方可去了……
炎荒羽不知道,从来不知道父亲是谁的他,已经在潜意识当中将九公看作了自己的父亲,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替九公立碑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在最后刻上“孙炎荒羽敬立”的字样。只因他觉得这样似乎更能表达自己同九公的血脉关联。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中飘过了一片层云,将下面的大地遮暗了半边。
“嘎——”一声难听的夜枭声突然在半空响起,将炎荒羽沉静的心灵陡地震动了一下!他不自觉地睁开了双眼。眼前又有一羽夜枭正从九公的墓地上空掠过。他条件反射地便欲弹出石子——
呀,那是什么?是只夜鼠吗?
炎荒羽的手不觉停了下来,视线紧盯着那夜枭飞过的弧线……
他的手忽然松开了,指间挟着的石子也悄然坠在了地上……
一种活跃的感觉在他的心灵里莫名地产生。
不知为什么,炎荒羽突然感到自己似乎抓到了点什么,但又不能确认这是什么。
这种感觉让他立刻坐立不安起来。一时间,他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那个模模糊糊的东西对自己很重要,但是自己却怎么也不能确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炎荒羽决定不再坐下去,他要下去看看九公。
几个轻巧的纵跃后,炎荒羽来到了九公的墓前。
九公的墓和几天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碑上的花环更显得败谢了,炎荒羽不觉心中一阵难过——生命的灿烂仅有这么的短暂。
然而当他的目光继续下移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不禁内心一震,随即迅速蹲了下来。
展现在他面前不过是一簇生嫩的小草而已,一簇刚刚生出嫩芽、探出尖青子的小草而已。
但是炎荒羽的心灵却被深深地触动了……
因为他从这微小得极易被人忽略的小草里,看到了生命的顽强和不息。
他没有想到,在他夜夜不停地驱赶骚扰九公的生灵的时候,居然仍有生命在暗暗地滋生——更令他震动的是,他看到三只地虎虫正在慢慢地蠕动,它们所过之处,留下了一条条弯弯曲曲的松土痕迹……
这几天来,炎荒羽固然在夜夜替九公守灵,但是他的脑中想的最多的还是九公临走时的那句话:“阿羽!老头子到了哩!”
到了?到了哪里?
炎荒羽只知道九公一定是得到了大解脱,堪破了玄门。但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没有切身的体会,也自然无从得知真正的答案。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心有所感,似乎九公留下的问题也不是很难解答了……
炎荒羽缓缓地站了起来。极目远眺,他感觉视线所及,一切是那么的静谧,又是那么的幽隐……月光下所有事物的明暗变化,似乎都隐含着生发遁逝的至奥玄机……
……
……
“阿羽——”一声焦急的呼声终于将炎荒羽从美妙动人的情境中唤醒,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炎荒羽的心灵立即溅起无数的碎花,重新回归尘世。
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阿玉紧张地朝自己奔来,炎荒羽一面尽力回味刚才奇妙的感觉,一面迎着她缓缓走去——在这一刻,九公逝去留下的所有悲伤,终于真正在炎荒羽的心灵中得到了完全的释放——不是遗忘,而是更深沉地藏在了心底。
“阿羽你没事吧……不要吓我啊……呜呜……”见到炎荒羽,阿玉立刻没命地狂奔着扑进了他的怀里,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阿玉,不要哭。我没有事的……真的,没事的!不信你看看?”炎荒羽说着轻轻推开她,捧起她的小脸,让她看自己。
阿玉看了一眼后,却仍紧紧地抱着他,不住地哭泣:“你……你好狠的心……人家好担心你……”
炎荒羽听得心为之一颤。借着月光仔细打量阿玉时,却见她的脸整整瘦了一大圈。
“唉……真是苦了你了!对不起……”炎荒羽满怀愧疚地紧紧拥住娇妻柔软的身子,安慰她道:“好了,我们不要在这里久呆了,当心着凉了。”
阿玉继续抽噎了几下后才从炎荒羽的怀里离开,只是双手仍紧紧地抓着他的骼膊袖子,仿佛怕他再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举动似的。
炎荒羽一笑。此时他的心里豁然开朗,就如同这皎皎夜空般晴晴朗朗爽净如洗。
他突地一把将阿玉拦腰抱起。不防备下,阿玉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及至看到丈夫温柔澄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柔柔地爱抚时,才醒觉原来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心下立即知道她心爱的男人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欢喜之下,她连忙伸出双臂,紧紧地圈住炎荒羽的脖颈,呢声道:“阿羽……我要你抱我回去……”却全然忘记此时两人还在九公的安息之地。
在炎荒羽“混沌六知”的感应帮助下,小俩口无人察觉地回到了家中。
炎女还没有睡下,仍然坐在堂屋里,借着昏暗的油灯纳鞋底。见到儿子和阿玉回来,破天荒地,她没有训斥炎荒羽。她知道,儿子实在也不容易。平时外面的苦活重活都在他一个人肩上,现在最常陪伴的九公也去世了,他的压力真的很大。
“阿羽,肚子饿了吧?来,阿妈给你焐着肉蛋粥……”炎女轻声招呼儿子儿媳一起坐下道。
炎荒羽的心里不禁一热,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阿妈,却见阿妈正担心地看着自己,忙低下了头——他感觉眼睛有点酸酸的。
“来,阿羽,快吃吧,还热着呢!”阿玉手脚利索地替丈夫盛好粥,递上筷子。
炎女也坐在了一边,看着儿子往嘴里扒拉,忍不住心疼地道:“唉……瞧你,这几天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说着眼睛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赶紧抬起袖口抹了抹眼角。
炎荒羽将阿妈的一举一动都放在心里,却不敢看她一眼,只是埋头三两下扒完了粥。
见儿子吃完了,炎女忙站了起来收拾,她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阿玉一眼。阿玉立即明白,阿妈这是把阿羽交给了自己,要她晚上好生照顾他。便微点了点头,抿了抿嘴,意思是“阿妈尽管放心”,然后便起身,不去和阿妈争着收拾,而是轻轻一拉炎荒羽的衣袖,示意他跟着自己回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阿玉立即服侍炎荒羽脱去了衣服,然后打来灶头煨着的热水给他盥洗。
夫妻双双相拥相偎地躺在床上后,阿玉便紧紧地钻进了炎荒羽的怀里,纤手不停地抚摸丈夫,嘴里喃喃地道:“阿羽,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害怕……我真的害怕你会有什么事……”
炎荒羽爱怜地吻了吻她的秀发,轻轻安慰道:“不用怕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说着一只手不规矩地伸到了阿玉的胸前,摸摸索索一番后握住了一只鼓鼓的软玉,熟练地把玩起来。
阿玉受到刺激,禁不住连连娇喘了几声,本来要说的话也都不自主地咽了下去。一时耐不住地扭动起两条腿来……
炎荒羽知道这两天的事情一定也把她折磨得很难过,有心要补偿她一下,便在不甚冲动的情况下,搬运真元,气贯玉柱,立时便崩腾而起,骄骄昂昂。紧接着便翻身而上,一把拍开阿玉圆润的双股,对着那淋淋泛水的地方便熟门熟路地尽根而入……
提心吊胆了多天后,阿玉这才算是落在了实处。炎荒羽给她带来的无比满足,使她终于能够确认——以前自己熟悉的丈夫是真的回来了!
小手紧紧地拽着丈夫黏湿叽叽的命根子,阿玉身心舒泰地伏在旁边,一动也懒得再动,任凭下体溢出的秽物不停地流到床上而不去揩拭。
“阿玉,这两天辛苦了你了……你瘦多了……”炎荒羽发自内心地歉声道。他知道,自己这几天以来一直沉浸在失去九公的悲痛中,阿妈年岁又大了,家中的大小事情都只能由阿玉一力承担,因此她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不……没事的,只要阿羽没事,我再苦一点也无妨的。”阿玉适意地动了下身子,有刚刚经历过炎荒羽给她的畅美感觉,即使是让她去跳火海,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不过瘦归瘦,好象阿玉的奶子还是那么大哦,一点也没变小哩!”鼻内嗅着满床浓烈的体液气息,炎荒羽忍不住调笑道。他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过阿玉两只饱满胀挺的乳房,那上面两颗紫胀的乳头更是沾满了亮晶晶的口水。
阿玉眯着双眸,陶醉地享受着丈夫的爱抚,小嘴里只知哼哼叽叽地呻吟。
“对了阿玉,这两天阿瑶她怎么样?你见过她吗?”事情一过,炎荒羽便又想起了有关蓝星瑶的问题。
“你是说阿瑶?她这两天经常来啊,只是每次看到你,你都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她喊你,你也就是嗯一声,老这样,人家当然就要走啦!”阿玉抬起脸来,半撑起身子,细心地替炎荒羽梳理前额的乱发。
“可是……可是她应该知道九公……”炎荒羽话没说完,便被阿玉打断道:“好啦!瞧你,阿瑶还没怎么着哩,就把你急成这个样子——放心,她好着呢!说一定等着你哩!”
炎荒羽虽被她抢白了一番,但这个消息却将什么都抵消了。听阿玉说完后,他立即弹起一把将她翻身压住,同时抱住一阵猛啃,嘴里却道:“呀——不得了啦!现在晓得取笑啦!真翻了天了你哦……”
可惜他的雄风还没有彻底施展开来,便被阿玉轻轻一句话打懵了头——
“嘻,好象那个文文和你也不太一般啊……”阿玉不轻不重地甩出话来,同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丈夫陡然变得僵硬的脸。
“阿玉你……你什么都知道了?”炎荒羽呆了一下后脱口而出道。话一出口,他便后悔得想打自己一记耳光!都什么跟什么呀!怎么自己就糊里糊涂地招出来了呢?真是昏了头了。
阿玉不禁大为得意。她没想到这个小丈夫居然被她轻轻一句便诈出了真话。不过旋即她便暗自苦恼了起来。这个小丈夫固然很好,可是他也未免太多情了点。仅就眼前的就已经有阿瑶了——从那天的情景看,好象玉版和灵秀也有点嫌疑。然而再搭上那个从山外来的小姑娘,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简直是开玩笑嘛——当真要一个男人养上四五个女人吗?那这个家该怎么收拾呢?她不禁犯起嘀咕来。
炎荒羽见阿玉虽未表现出责怪的脸色,但是那表情却犹犹豫豫的,不知她心里究竟如何打算。思前想后,既然话已出口,索性硬起头皮问到底了:“阿玉,那你想怎么办呢?”一面说着,手下便不觉停止了爱抚。
他这一停不要紧,反令得阿玉更有想头了——怎么才一提起多几个女人的事,就对我不理不顾了呢?要是以后四五个一起来,那我还不……阿玉越想越怕,竟有些恍惚起来。
其实阿玉究竟不是一个善妒的女人,这点从她对蓝星瑶的态度便可看出来了。可是在九公这件事上,炎荒羽接连几天的不正常,极大地影响了她原先的感觉,使炎荒羽之于她的安全感大为降低,故此才会出现一连串的想法。
见阿玉的脸色变得更趋难看,炎荒羽不禁暗暗呻吟起来。他怎也想不到阿玉会一反平常地变得迟疑。
“阿玉……阿玉,你……你到底怎么想的,倒是说话呀?”炎荒羽仍不死心地问道。
“阿羽……”阿玉忽然一把紧紧抱住了丈夫,颤声道:“阿羽你……你不会是不喜欢我了吧……”说到“不喜欢”这三个字时,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竟给炎荒羽一种凄凉的感觉!
炎荒羽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问题是出在自己的身上!看来一定是自己在什么地方做得不到,所以才导致阿玉有这种想法。
“阿玉,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对你不好了,就说出来,好不好?”炎荒羽将脸紧贴着阿玉的颈窝儿,把体温尽量传给她,一面柔声道:“有什么事情不要藏在心里,告诉我,啊?”
“阿羽……”阿玉轻轻怯怯地叫道。
“嗯!”炎荒羽忙应了一声。
“阿羽,你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阿玉又小声地道,声音却是充满了期待。
“对,没错!我说过要照顾阿玉一辈子的——我说话一定算话,绝不骗你!”炎荒羽抬起脸来,看着阿玉的眼睛,也正色道。
看着丈夫诚挚的目光,阿玉的心总算松落了一些,虽然还有些害怕,但已经好多了。
“阿羽,你摸摸我……”阿玉抓住了炎荒羽的双手,将它们按在自己高耸的胸前。
炎荒羽虽不知阿玉为何突然之间变得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但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努力爱护她,以尽力驱散她内心的阴云。
“阿玉,给我……”炎荒羽在阿玉的耳边呼着热气温柔地道。他的元根已经沛然柱立,他要采取主动,要抚去心爱女人的犹豫迟疑……
在激烈的交战中,阿玉再次溶化在了丈夫的烈火浓情中……
听着身边的阿玉发出均匀的鼻息声,炎荒羽的嘴角浮现一抹温情的笑意。
虽然他的手指还在轻轻地拈弄阿玉的紫葡萄,但她却仍然熟睡了过去——她太累了——不,是太满足了……
炎荒羽的思绪重新回复到了最近几天身边发生的事情上来。
这几天的遭遇真的很不寻常,他想道。
先是明秀花落别家,接着便是那山鬼再现,紧跟着又是九公逝去……
炎荒羽直觉地感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这冥冥之中的命运之网,让这网里的一切无法摆脱它的既定安排。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思索着。这个时候,他突然特别的渴望能到山外的世界去见识一番——不仅仅为了九公临终前的嘱托,更为了自己的将来能够更加的充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等到服侍阿妈颐养了天年后,他便想办法到山外去闯荡一番。并且带着阿玉、阿瑶和玉版。虽然他从九公给他的书本上得知,山外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女人,但是他不在乎。他相信,只要做得好,绝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他要同命运抗争!他不相信九公辛苦教给他的东西会没有用武之地!
念头象潮水一般来来去去。炎荒羽就这么胡思乱想地想了好一会儿。
想着想着,他忽然想到了柳若兰。
一想到柳若兰,他的眼前便似乎出现了她那冶媚撩人的丰姿和体态。
不知她怎么样了……
炎荒羽的心不禁一阵动荡,不知不觉间腰下也柱立了起来。
这几天接连不断的事情,竟使他忘记了还有柳若兰!
不过也奇怪,怎么他在他的印象中,就没有见到过她呢?炎荒羽不觉注意起来,勃跳的玉柱也回收了气势。
不想则已,越想他越觉得事情蹊跷!
照道理来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做为坳子里唯一的教师柳若兰于情于理都应该出个面的呀,可是现在的情况却表明,从九公出现至今,她一直都没有露面呀!
心中疑惑下,炎荒羽立刻闭上双目、意识返照,将“混沌六知”中的“闻音知机”腾腾荡荡释放开来,目标直指柳若兰所处的小楼。
令他惊讶的是,柳若兰的小楼里居然没有人!
怎么?难道她不在吗?炎荒羽心里疑问道。这么晚了,没有道理她不在自己房间里的啊?一面想着,他一面将耳力的范围铺散开来,尽量以面状延伸至坳子的每个角落……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整个坳子都沉睡在深深的寂静之中,连鸡犬之都没了声息。刻意为之下,炎荒羽倒是听到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咳嗽声。
奇怪了,坳子里没有啊,难道……
炎荒羽重又睁开了双眼,将听觉注意收摄回来,皱眉沉思起来。
蓦地,炎荒羽想到,柳若兰极有可能出到山外去了,所在不在家!
想到这一点,他又纳闷起来她到山外去,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呢?对了,阿瑶她们一定知道——特别是文文,她那天还说要去柳老师那里问功课的!心里想着,炎荒羽便有些躺不住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时候正是所有人都熟睡的时间,实在是不宜去半夜敲门,因此只好忍住了起床的念头。不过心下却记住了,天明后一定要去找她们几个问个明白。
心头一件事情落实后,炎荒羽便轻轻地动了下身子,调整了下睡姿,闭上了眼睛。将心意尽数内敛,放到体内的动静变化中去,全心体会“混沌真气”自行澎湃周转的玄奥之境。
雄鸡报晓声起起落落地响了起来。天色将明的时候,阿玉醒了过来。
她一动身,炎荒羽便知觉地反手将她搂了过来。
“呀……阿羽你……”阿玉尚在朦胧中,不觉呻吟了一声。
“怎么样?还累不累?”炎荒羽附耳絮语道,同时两只手也开始前后上下地摸索起来。
“呃……羽……”清晨正是万物舒醒、生机勃发的时候,人也不例外。在男人那令人体酥心跳的爱抚挑逗下,少妇的春情立刻如星火燎原般燃烧起来。半梦半醒之间,阿玉淹没在了炎荒羽掀起的无限甜蜜之中……
“阿羽,这几天多亏了你的几个小伙伴照应,今天你得跟他们出去了,趁着天气转凉,要积一些过冬的干货和柴禾了……”炎女对正胡噜着稀饭的儿子道。
炎荒羽不禁一呆。转头看了看阿玉,见阿玉点头肯定,便也只好闷闷地埋头吃饭。这时阿妈已经给小阿屏喂好了饭。替小家伙擦擦嘴后又道:“我带阿屏到龙婶家去转转,顺便问她借把梭子——对了阿羽,回头不要忘了削一支给阿妈,原来的那支给阿屏乱放,不小心轧折了。”
炎荒羽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阿玉明显看出他心里有事,只是碍着婆婆不好说。等炎女带着女儿一走,她便忙挪到炎荒羽的身边,紧紧跟他挨着,柔声问道:“阿羽,是不是有心事啊?能跟我说吗?”说着一只小手向下伸到了丈夫的腿间,轻轻抚弄。
炎荒羽不觉一胀,有了反应,扭头看时,却见阿玉笑吟吟的,一脸的温柔。心中一动,便放下筷子,一手将她揽进怀里,一手便托住了她胀耸的胸脯揉动起来。嘴里却应道:“是啊……我想去看看文文……可是阿妈又要我进山……”
阿玉被他弄得浑身发软,止不住一阵一阵地湿润起来。娇喘了几下后才勉强集中起注意力来,那声音兀自还有些发颤:“唔……阿羽你……你不要这样……人家答应帮你……就是了……”
炎荒羽见目的已经达到,便嘻嘻破颜一笑,在她脸颊重重地亲了一下,由衷道:“我就知道阿玉最好了——那我尽快,看完文文后就去追阿虎他们!”
阿玉被他弄得心神不定的,双峰胀胀的。心里也确实怕丈夫再就此歪缠,更怕自己忍不住就此再投入他的怀里,到时候自己家里的事情来不及忙,就糟糕了。当下听了炎荒羽说了后,便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应道:“行行行……我知道啦!你……你快些去吧……”
炎荒羽如蒙大赦,立即一弹而起,临走时还不忘记痛吻阿玉一番,同时手下更是揉得阿玉的乳峰跌荡起伏……
看着丈夫离去的身影,阿玉心里被甜蜜塞得满满的,直至看着炎荒羽的背影消失在岔路口,才慢慢地转过身来,心神恍恍地收拾桌子。
炎荒羽来到地质队的驻扎地时,意外地发现,所有的地质队员都没有出门,在屋子里忙忙碌碌的。
见是炎荒羽推门进来,刘江勇忙一面吩咐队员不要停下手里的活儿,继续工作,一面主动迎向炎荒羽。
炎荒羽眼尖,一眼便看见刘诺文正在屋子的最里面,和两个队员在整理一个箱子,见他进来,脸上先是一喜,随即却又黯然了下来,心中不觉有些纳闷——文文这是怎么啦?
还来不及细想,刘江勇便已经拉着他的手往屋子里带了。
“阿羽,你今天怎么没有进山啊?来来,到这儿来坐。”刘江勇轻轻将身子一横,吩咐炎荒羽坐下的同时,自己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正好不露痕迹地插在了女儿和炎荒羽的中间,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炎荒羽一窒,被刘江勇这随口句问得说不出话来。他原本以为只有刘诺文一个人在家的,又心情兴奋紧张,注意力放在了见面以后两人如何如何上,没在意察听屋子里有没有人,所以就连门也没敲便直接推门进来了。岂知非但屋子里不是刘诺文一个人,干脆所有的人都在了!这完全出科他的意料,猝不及防下,刘江勇的问话他哪里答得上来呢?总不能直白地告诉他——“我是来找你女儿的”吧?他的心中不禁暗暗自责,同时也惕然起来——今后在到一个地方之前,一定先要用“混沌六知”好好地探察一下这个地方的情况,绝不能再发生类似令自己措手不及的事情了……
一面想着,炎荒羽的脸上不觉流露出尴尬的神色。刘江勇的阅历何等的丰富,立刻便猜出来他心里所想,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当下也不为难炎荒羽,马上转换了话题,关心地问道:“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九公也是老死的,不要太伤心了——你看,他老人家临走时的脸上还带着笑……”
炎荒羽抬眼看看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不想继续这个令人心情沉重的话题,便张目四顾,有话没话地问道:“刘队长叔叔,今天你们怎么都没有进山呢?叔叔伯伯们都忙得很啊……”
“对啊,我们正在整理这些天来考察勘测的资料,看还有什么地貌地矿值得注意的——唔,你们这儿的山体地质不太稳哩,还有这儿的气候……”刘江勇一说起自己的本行,便来了兴致,不知不觉地滔滔说了起来。
炎荒羽对这个他不熟悉的领域是一点兴趣都欠奉,不过刘江勇说的“整理”二字倒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忍不住插嘴道:“你们……你们是不是要走了?”
刘江勇一愕,他没想到炎荒羽的观察力和心思这么缜密,竟一下就猜出了他们的动向!因为怕女儿和这个山里的男孩子再糊里糊涂地交往下去出“大”事情,他这个做父亲的连刘诺文都没有告诉,只和几个核心的队员透露了一下,做好随时出山的准备。
刘江勇不禁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大男孩。
象他这样的年龄,如果在城市里,正是沉浸在父母的百倍呵护中,在充满明媚阳光的教室里念书的啊!可是他却已经挑负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
刘江勇继而又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要是是真的话,那么这个男孩的命运将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而自己的女儿文文地未来也将会随之而……
唉,可惜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来能证明什么。刘江勇不禁苦恼起来——要是有能够鉴别的一手材料带回去就好了,最好还是有血缘关系的证物……
想到这里,他的心陡地一动,心头一亮,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哎呀!怎么就这么笨呢!这个方法早就应该想到了呀!”刘江勇情不自禁抬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额,失声叫道。
见满屋子静静埋头忙碌的人都被自己这个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给吸引了注意力,停止了手头的工作向他和炎荒羽的方向望来,刘江勇顾及不上解释许多,只是挥了挥手道:“我没什么事——你们继续忙你们的!”转而又温和地对炎荒羽笑道:“对了阿羽,我们的小华医术很不错的,怎么,要不要让他给你检查一下身体?”他嘴里说的小华,就是地质队的队医华平。
听到队长突然提及自己,华平不觉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对啊,华医生的医术真的很好的。”炎荒羽由衷地点头承认道。在给九公诊断中,华平医生高明的表现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可是那时是给九公诊病啊,他都那么老了,而自己的身体可是好好的呀,要检查身体做什么呢?此时对刘江勇一直拦在他和刘诺文之间,他的感觉更是不爽了。
“这个……那……要真是这样的话,给我一个人做,还不如给全坳子里的人都做一遍哩!他们中的好多人身体都不怎么好哩!”炎荒羽不以为然地道,但随即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全村的人——不如正好借这个机会给身体一向都不怎么好的阿妈,还有坳子里的其他人一起做个检查哩!
听炎荒羽这么一说,满屋子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看着队长刘江勇,看他怎么回答。
“这……这个么……”刘江勇没有想到炎荒羽会来这么一手。但一转念,他便释然了,笑道:“那当然没有问题啦!我们在这里一住就这么长的时间,也确实是带来了很多的麻烦——这样,我们就给全村的老小都做一次体检,以报答大家!大家说好不好?”这最后半句却是对屋子里正竖着耳朵听着的队员们说的。
听到队长这么说话,一屋子的人立刻爆出一阵叫好的欢呼声。
“好哇!”
“是啊,就该这么做啊……”
“太好啦!”
“是啊,我们队长想得真周到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的时候,只有刘江勇笑眯眯的不说话,眼神里充满了自得。
他知道,在这个年代,什么东西都有可能造假,也什么东西都有被怀疑的可能性,但只有一样东西,却是没有任何力量能左右其真实性的,即便万能的上帝也不行。
那就是每个人的DNA遗传密码。
他正是想到了这一点。
他要带炎荒羽的血液回去,做亲子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