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一阵嘶哑却兴奋的欢呼声中,钟国栋父子匆忙赶了过去,眼瞅着大家憔悴
委顿,发蓬衣乱的家人,大家都有着恍如隔世的伤感。迎上前来的三个人是家忠
的老婆姚玉姑、家孝和惠琴,三个人纷纷向钟国栋见过礼,直起身来的当口眼圈
全红了。钟国栋先把自己的情绪稳住,一边望环顾各人,一边简单明了地问道:
“首先,谁知道你们二叔的下落。”
三人都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的反应,钟国栋一颗下沉的心反而安定下来,既然没有下落,应该还有
突围的一线希望。钟国栋强忍着悲痛,问道:“你妈呢。”
姚玉姑哽着声音道:“婆婆她受伤了。”
钟国栋咬着牙问道:“现在她人呢。”
钟惠琴说道:“在前面那座茅屋里。”
钟国栋抬头一望,果然发现七丈外有一座茅屋,夫妻情深,他毫不犹豫的一
跃而至,推开门走了进去。
但只见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钟国栋运足目力视去,稍稍可看
清一切。此屋似是多年无人居住,而且失修已久,墙角上结编着不少的蜘蛛网,
钟国栋探手入怀,取出了一副火熠子,迎风晃燃。但见陈玉卿躺在一角,双目紧
闭,柳眉微皱,小嘴紧抿,唇角滴减一丝血迹,面色苍白异常,胸前微微起伏,
气若游丝。
钟国栋搜索了一些枯木,燃起一个小火堆,顿时屋内一片光亮。忽的“叭叭”
几声响起振翼之声,钟国栋赶忙凝目看去,原来是几只蝙蝠夺门而出。他定
了一下心神,转首四周打量,但见墙壁上爬了十几只壁虎,地上满是蟀蟋蚁蝼,
而且布满了干枯的柴薪,整个茅屋空荡荡的。
钟国栋回头吩咐了屋外的女儿几句,解下身上沉厚的长剑,放置一旁,便低
头察看夫人的伤势。
陈玉卿左部胸前刺着两枝寸许长的针形暗器,小腹及腰也插着两枝,大腿上
更是插着五枝之多。
钟国栋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些都是女人禁地,尽管已是老夫老妻了,但总
是有点那个……”他望着陈玉卿苍白的玉面,呆呆的迟疑着,不敢动手。
忽然,陈玉卿痛苦的呻吟了一声,钟国栋赶紧凝神,只见爱妻娇躯猛地颤栗
了一下,伤处正涌出了褐色的血水,脸上向微微抽搐着,变成一副痛苦的神色。
钟国栋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暗叫道“毒发了”。他咬了一咬牙,心里忖道
:“老夫老妻了,那有那么从的顾忌。”心念已定,当下毫不犹豫的脱下陈玉卿
的衣服。
那件衣服原本就破烂不整,钟国栋只一两下子就脱了陈玉卿的上衣,露出了
红色的亵衣,而且,也露出了白嫩的肌肤。尽管陈玉卿已是四十多岁近五十大几
的女人,因为习武之人,肌肉毫不松驰,再加以平日保养得法,真是个徐娘半老,
风韵犹存。
良久,钟国栋才动手脱下了爱妻的亵衣,只见两座玉峰赫然映在他的眼帘里。
钟国栋心神又是一阵荡漾,只感呼吸急促,喉间干渴异常,一种男人的本能
之欲撩起。良久,他不禁暗自责备:“都什么时候了,竟想到那桩事,真是无聊。”
于是他干咳了一声,不敢目视那两座玉峰,兀自除下红色亵衣,接着,脱下
了她的靴子。接着仰起头,深呼吸了一次,接着开始脱下了陈玉卿的长裤。于是,
陈玉卿只穿着一件短红色的亵裤了。一阵肉香,几乎冲昏了钟国栋的脑袋。钟国
栋擦了一下汗,仰起头,深呼吸了一次,又俯下头,察看伤势。
现在,陈玉卿的全身肉体已一览无余。那肌肤白如羊脂,胸前的两座玉峰随
着呼吸微微颤动,两颗乳头微带黑色,犹如两粒黑葡萄撩人漪念。
钟国栋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免触动那饱满的乳峰,他点住了胸前伤处的穴道,
以及小腹,腰和大腿上的伤处,以免毒液蔓延。他试着拔出胸前的暗器,微一用
力,陈玉卿的身子猛地一震,似乎感到万分痛苦。
“他妈的,够绝,装有倒钩。”钟国栋赶忙住手,不敢用力,取过了绢帕,
然后倒了一点酒,滴在绢帕上,在陈玉卿伤处擦了擦,以及被火灼到的地方。
“唔”的一声,酒精的刺痛,使陈玉卿不由得一叫。
钟国栋取出了自己携带的匕首,在火堆上烤了一下,然后小心的朝爱妻胸前
伤处挖下。
剑稍一触陈玉卿的肌肤,陈玉卿猛地叫了一声。钟惠琴一听母亲的叫声,急
忙走近茅屋,往内探头一望,小妮子不由得满脸绯红的急忙退出。
钟国栋咬一咬牙,把心一横,不理会陈玉卿痛叫,用力一挑,两枚倒钩暗器
已然被挑出。
“哎唷”的陈玉卿大叫了一声,痛醒过来。陡见自己衣服被剥光,又见一个
大男人坐在她身边,本能的一只手捂住胸前,一只手朝着钟国栋面颊掴去。
“啪”的一声脆响,钟国栋脸颊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巴掌。钟国栋只顾低着
头,凝神专注的为爱妻取出暗器,哪里会想到爱妻猝然给他一个耳光。再说钟国
栋手触着陈玉卿软绵的胴体,不敢分心,压根儿不晓得她已醒过来,钟国栋只感
脸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难当,嘴角缓缓流一条殷红的血丝。还好陈玉卿重创在
身,劲力可说已失,否则,这一掌可真够钟国栋吃不了兜着走。
“玉卿,是我。”钟国栋连忙放下匕首,左手抚着脸颊,苦笑的说道:“玉
卿,我在为你治伤。”
陈玉卿看清了钟国栋,叫道:“是你,国栋,我是不是在做梦。”
钟国栋俯首用手紧握着陈玉卿的肩膊,说道:“玉卿,是真实的,孩子们也
安然无恙。”
忽然皱起了柳眉,嘤咛一声,陈玉卿抚住酥胸,无力地躺下去。
钟国栋连忙接住爱妻,说道:“玉卿,你不要乱动。”
陈玉卿忍着创痛,点了点头。钟国栋看到爱妻胸前伤口血流如注,赶忙替她
止住血,轻声说道:“玉卿,你不要说话,我正在拔那暗青子。”
陈玉卿再次点了点头,想到自己裸着身子,只穿着一条亵裤,尽管面前的男
人是自己的丈夫,也不禁两颊飞上两朵红云,羞得说不出话来。
钟国栋道:“你胸前的伤处暗器,我已替你取出,暗器中装有倒钩,那里不
用匕首挖出来,待会取出另外两处的暗器后,我再助你一臂之力,运功将体内的
毒气驱走,然后敷上伤药就没有事了。”顿了顿,接着说道:“取出暗器时,可
能很痛。我怕你受不了,想点住你的黑甜穴,减少痛苦。”
陈玉卿右手仍然捂着双乳,摇了摇头,坚决的说道:“不,我受得了。”
钟国栋见陈玉卿心意坚决,当下也不勉强,举起匕首,在火堆上烤了烤,然
后在陈玉卿小腹上挖下。
陈玉卿面色陡地一变,一阵剧痛使她混身颤栗不止,捂着双峰的手垂了下来,
紧紧握着,又露出那丰满撩人的乳房。
“好了。”钟国栋用力一挑,取出了两枚暗器,拭了一下汗水,说道:“还
好,入腹不深,否则恐难救治。”
陈玉卿强作了一个笑容,点了点头,但钟国栋知道她是强咬牙龈,忍着痛苦。
钟国栋举起了匕首,说道:“玉卿,还有一处,你再忍耐一下。”
剩下的一处,分在两腿上,左腿三枝,右腿两枝,入肉最深,仅露出一点点
尖端。钟国栋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按住陈玉卿的左腿。他只感手上传来一阵烘热,
手不由得震了一下,那里离私处只不过两寸。
陈玉卿娇躯也是一震,两眸紧闭着,一张俏脸上红得像一块红布。
钟国栋艰辛地吞了一口口水,左手用力按下,右手的匕首轻巧的刺下,用力
一挑,两枚暗器“叭”地一声,已被挑出。
“嗯”的陈玉卿嗯了一声,强忍住呼出的声音,刚才的剧痛,差点没把她昏
死过去。
钟国栋见爱妻痛苦的样子,不忍再动手,停了下来,柔声的问道:“玉卿,
很痛吗。”
陈玉卿摇了摇螓首,坚强的应道:“不。”
钟国栋双眸闪过一丝赞许又痛惜的神色,举起了匕首往右腿上挑去。
“唔”的陈玉卿娇躯大大地震了一下,只见她昏死了过去,但没叫一声。
钟国栋吁了一口长气,将匕首插入靴筒,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望了爱妻一
眼,轻轻地点了点头,那里含着无限的关怀与怜惜。钟国栋又往火堆里添了一些
枯枝,然后坐正了身子,两掌按在陈玉卿的小腹气海穴上,两眸闭着,缓运出功
力。
但见钟国栋头顶上枭枭的升起一股白蒙蒙的气体,愈来愈多,一会,罩住了
钟国栋周身,而传至陈玉卿周身。钟国栋正以本身内家功力辅助陈玉卿疗伤,一
方面运功逼去陈玉卿体内的毒血。
钟国栋的脸上一片湛然,已进入忘我之境。钟国栋只感丹田一股纯真的真气,
缓缓升起,然后在周身三十六穴道畅通游走,再自两掌传入陈玉卿体内。此刻要
是有人,即使是一个毫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只要轻轻向钟国栋一点,那么钟国栋
与陈玉卿就会双双走火入魔,或者当场气绝而死。此时此刻,钟国栋在大敌当前
之下仍能如此做,实在是太冒险了,但也足见其伉俪情深。
须臾,只见陈玉卿惨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而且伤口处正缓缓流出一股
黑褐色的毒血。
如此约摸过一炷香,钟国栋始缩回两手,周身白蒙蒙的气体也随之消失,只
见脸上流露出一片疲惫的神色。
睡着的陈玉卿悠悠醒了过来,她撩目一见钟国栋闭着两眼,两掌互按着,放
在盘膝的脚跟上静静打坐,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暗暗运了一下气,骤感体内
真气十足,宛如长江涌流,畅通周身三十六大穴。
知夫莫若妻,她知道钟国栋十六岁便打通了任督两脉,功力之厚,非凡无比,
自己这条命算是从鬼门关打了转回来。她心中一喜,猛的坐了起来。
“哎”的一声,陈玉卿蹙起眉,又躺了回去,只感全身的皮肤如针刺股的抽
痛起来。她俯下螓首,朝自己身子看了一下。只见全身几乎体无完肤,除了受到
暗器的伤口外,还有几处被兵器所割伤,再来就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皮肉飞绽,
是受到灼伤后所引起的。
内伤虽愈,体外的皮伤却使人痛得难受。她咬了一咬银牙,不敢再动一下。
须臾,钟国栋吁了一声,睁开两眸,脸上疲惫之色消失一空。他向陈玉卿望
去,正爱妻的目光打了一个正着,陈玉卿不自禁的红了脸,赶忙的又伸手遮住胸
前裸露的乳峰。
钟国栋尴尬的朝陈玉卿笑了一下,轻轻说道:“玉卿,你醒过来啦。”
陈玉卿带着少女般的忸怩点了一下螓首,红着脸,细若蚊声的应道:“国栋,
累垮了吧。”
钟国栋道:“还好,适才调息了一阵子已经恢复过来了。这一次,真是苦了
你啦。”
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瓶白色的瓷器,拔开塞子,倒出了四五粒红色的
丸子。陈玉卿十分清楚,这是钟氏祖传秘方制成的伤药,可治外伤。
钟国栋望着陈玉卿道:“玉卿,我要替你敷药了。”
陈玉卿放下胸前的手,让丈夫敷药。只见钟国栋从瓶中取出一支小小的银匙,
捋了一匙红色药粉,小心翼翼的洒在胸前的伤口上,陈玉卿顿感伤口处一阵澈心
的清凉传来,苦痛立即消失。
陈玉卿明知是伤药敷上后产生的效果,但仍不期然的向下望去,只见那红色
的药粉敷在伤处,立即化作一滩红色液体,沿着伤口窜进肌肤内。而伤口处马上
起了一层血红的黏膜,逐渐闭合起来。陈玉卿心中不禁赞了一声:“好个生肌再
生丹。”
钟国栋依样照葫芦的在其他伤口处一一洒下,然后将小瓶揣回怀中,微微一
笑道:“好啦,明日再敷上一次药就可痊愈。”顿了顿,又说道:“现在你不要
说疾,堡中所遭遇的情形我会慢慢告诉你,现在我去叫琴丫头进来,看看她是否
有备用的衣服,你先将就着穿穿。不然的话,你这样子怎能出去。”
陈玉卿羞涩的笑了笑,没有说话。当钟国栋走出茅屋时,看见钟惠琴和她的
嫂嫂姚玉姑已经走过来了,琴丫头手里正提着一套衣服,钟国栋暗自既又骂赞的
说道:“这个鬼丫头,真是生了一付玲珑心肝。”
一切妥当之后,钟家忠把生还的堡丁聚在一起,吩咐他们去黄土坳找于明、
罗鹏听候分派工作,如有不愿留用的每人可支二十两银子,任自离去。钟国栋交
代一切之后,这才率领大家继续上道。
柳泉在徐州以北,是一个位于要冲的大镇。这天傍晚时分,一行男女六人赶
到镇上投宿,他们正是钟家堡堡主钟国栋夫妇,还有二子一女及长媳姚玉姑,这
群隐居山林的老少,在这次大劫之后竟举家投入了江湖。
钟国栋老谋深算,他终于摆脱了前来找碴的神秘门派金蜈门,很平安地进入
了河南境界。当然,陈玉卿难免想到吉凶未卜的钟家信,经过钟国栋的百般劝慰,
依是唏嘘不止。
柳泉镇上的客栈只有四家,以一个镇集来说,应该不算少了,但钟氏老少连
走三家都无法找到容身之处。
第四家在一个冷僻的横巷之内,房屋低矮,环境脏乱,是贩夫走卒歇脚的地
方,一般人是不屑一顾的。而且这里没有房间,只有两条长长的统铺,只要一脚
踏进店门,那股包括汗臭、脚臭,以及说不出的怪味便直冲鼻端,当真是五味杂
陈,不令人作呕才算是怪事。
来订房间的是钟家忠夫妇,他们被薰得掩鼻而退,姚玉姑几乎呕了出来。
钟国栋问道:“忠儿,有什么不对吗。”
钟家忠道:“爹,这家客栈又脏又臭,咱们如何住得下去。”
钟国栋往里瞧了一眼,说道:“走吧,咱们先找地方吃饭,然后再想办法。”
吃饭的问题就比较简单了,虽然酒馆中也是家家客满,只要等一下总会找到
座位的。饭后钟国栋询问店小二道:“小二哥,镇上除了四家客栈,还有什么地
方可以借宿的。”
店小二道:“客官不妨到药王庙去试试,镇西有一条小路,约莫五里就可到
达药王庙了。”
钟国栋说了一声“多谢”,顺手塞给店小二一声碎银,店小二千恩万谢的颠
着屁股走开。
离开酒店,他们沿着镇西的小路前进。五里不到,果然瞧到一片森林。钟家
孝一马妆先,钟惠琴紧跟身后,兄妹俩穿越林间小径,径向庙前驰去。
他们刚刚驰出小径,庙前忽然传来一声“打”的叱喝,接着三点寒星挟着厉
烈的劲风,向钟家孝迎面袭来。这是有人发射暗器,由寒星飞驰的速度及取位的
准确推断,此人在武林之中必然是个有头有脑的人物。
不过,钟氏追风神芒是武林中的一绝,钟家孝虽是骤遇袭声,还不至将那三
点寒星放在心上。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右掌倏地一吐,同时叱喝一声道:“还你。”
就这么一抓一抖,三颗银色弹子便似流星逐月之势倒飞而回。
庙前立着一名长髯拂胸的黑袍老者,是江湖上颇负盛名的八卦掌门银弹夺魂
时逢春,他身左站着一位油头粉面、长像英俊的银衫少年,是他的大弟子浪蝶虚
龙,身右站着一名满脸煞气的白衣少年,是他的二弟子百步蛇闻放鳌。
在江湖上,八卦门原是一个小门派,很难与其他门派争一日之长短,但时逢
春却勤练武功,力争上游,终于获得了银弹夺魂的盛誉。时逢春成名了,八卦门
也在江湖道上占有一席之地,只不过他们还是一个小门派,仍然无法与少林、武
当、丐帮、令狐世家等相提并论,甚至连新近崛起的冷泉庄也凌驾于八卦门之上。
时逢春咽不下这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因而性格大变,几乎是动辄伤人,要
不他就不会以成名的暗器轻率的出手了。
他绝未想到,来人年轻如此之轻,功力竟这般惊人,银弹伤人不着,还几乎
弄来灰头土脸。他避过钟家孝还击的银弹子,但不肯善罢甘休,口中喝一声道:
“小贼,你小下,老夫要劈了你。”
天下竟有这种不讲理的人,双方素昧平生,见面就施煞手,除非他是疯子,
怎能这么不讲理的。因此,钟家孝兄妹全被逼出真火,连随后跟来的钟国栋夫妇
也对他大为不满。
当然,钟家孝兄妹并不知道他是一派掌门,就算知道他们也不在乎,所谓初
生牛犊不怕虎,说什么他们也要战战这三名师徒。他们跃下坐骑,撤出长剑,兄
妹并肩踏前数步,冷冷一哼道:“为什么,朋友,咱们有仇吗。”
时逢春不理会这些,伸手向名弟子一挥着:“废了他们。”
浪蝶虚龙及百步蛇闻放鳌同时应了一声,双双向战场奔去。在江湖道上,这
师兄弟俩可也是一对名人,师兄好色,师弟嗜杀,出道几乎就做了不少坏事。由
于他们十分狡猾,很难抓到他们为恶的真凭实据,各门派倒也奈何他们不得。
浪蝶虚龙出场之后首先奔向钟惠琴,因为她是一个小美人儿。
“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请教贵姓芳名。”他好像不是为搏杀的,一双贼
碌碌的眼珠在钟惠琴身上一直转个不停。
钟惠琴日处深山,几层见过这等恶形恶状的嘴脸,立时气往上冲,抖手一剑
刺了过去。钟家堡的天都九归剑法,快如闪电,玄奥绝伦,出招就是九剑连施,
速度之快无与伦比。钟惠琴这一剑并未施展天都九归剑法,但仍有石破天惊之势。
浪蝶虚龙原是全神戒备着的,他却想不到钟惠琴出招如此之快,要不是来了
个懒驴打滚,他的左肩必然会刺出一个血洞。
钟惠琴没有跟踪追击,只是秀目一翻,樱唇一撇,说道:“滚得好,姑娘饶
你一回。”
浪蝶虚龙曾经打过败仗,但是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因而一蹦而起,八卦刀
展开了疯狂的攻势。
钟惠琴的功力不弱,只是欠缺打战的经验,他们兄弟姐妹平时过招都是点到
为止,几曾见过这等凶狠的搏杀。如此一来,她自然要落在下风了。十招不到,
她就陷入手忙脚乱的险境。
堡主夫人陈玉卿眉峰一蹙,说道:“国栋,琴儿只怕招架不住了。”
钟国栋说道:“不,她能够应付。咱们的出乱子除了忠儿全都缺乏打战经验,
尤其经过这次劫难之后,往后可能处处荆棘,借这个机会让她历练一下也是好的。”
他说得没错,二十招以后钟惠琴就稳了下来,现在她已是有攻有守,再也不
会手忙脚乱了。
钟家孝最初的形势跟钟惠琴差不了多少,在百步蛇闻放鳌狂野的攻势下也有
点应接不暇。不过,他的功力高过钟惠琴,百步蛇又比浪蝶差了一点,因而十招
不到他就已争回了主动,现在更是胜算在握。
场中的情形,银弹夺魂时逢春自然比谁都明白,他知道再战下去,他这两名
得意的弟子只怕会一败涂地。八卦门人才凋零,这两名弟子是他最大的本钱,他
当然不愿意他们遭到意外。于是,他忍下一口气,扬声呼叫道:“住手。”
钟氏兄妹原本不愿打这场糊涂仗,场中的搏杀因而应声停了下来。银弹夺魂
时逢春冷冷地说道:“叫你们的大人出来答话。”
钟国栋踏前数步,双手一举,说道:“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时逢春道:“咱们好像面生得很,阁下是那个门派的高人。”
钟国栋道:“咱们原本不是江湖中人,练武宜在强身,倒叫兄台见笑了。”
时逢春“啊”了一声道:“这就难怪了,本座时逢春是八卦门的掌门,承江
湖朋友抬爱,送给老夫银弹夺魂的名号。”
钟国栋说道:“是时掌门,久仰了。”
时逢春“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上门欺人的事作何解释。”
钟国栋淡淡的说道:“莫非这药王身是贵门的私产。”
时逢春说道:“药王庙虽不是吃们的,总有个先来后到,你擅自闯来,就是
上门欺人。”
钟国栋道:“药王庙是十方善地,你能来咱们也能来,何况此地朝宇很宽,
咱们只求一席之地聊避风霜,兄台何必做得太绝。”
时逢春冷冷的说道:“一山难容二虎,本座也不愿意跟不相识的人打交道,
你们要住,咱们就走,不过咱们今后就是生死仇家。”
他们果然走了,钟氏却无端的结下几个可怕的仇家。
堡主夫人陈玉卿叹了口气,说道:“时逢春身为一门之长,为什么如此蛮不
讲理,彼此都是借宿,咱们碍着他什么了。”
钟国栋感喟的说道:“这就是江湖,在江湖上有些事是不能按常性而论的。
咱们该歇息了,忠儿,你去跟庙里的庙祝交涉一下。“
钟家忠应了一声,立即偕同他的妻子姚玉姑向药王庙里奔去。交涉的结果很
圆满,他们总算不至于露宿荒郊。
翌晨天刚破晓,他们便由柳泉镇南下迳奔徐州。
这里是座名城,交通十分便利,在江湖来说,是非也就比别处为多。钟氏一
行到得不算太晚,还是连续找了好几家客栈才觅得寄宿之处。由于连日长途跋涉,
一家老少全都有些疲乏,晚餐之后也就分别就寝。
钟家孝与大哥家忠同睡一个房间,正当他好梦方圆之际,忽然被人推醒,及
他睁目一瞧,只见床前立着一个国色天香的白衣姑娘,却是五弟家信在云岭救下
的程如萍。他正要出声呼叫,一只柔若无骨、软玉温香般的玉手已堵住他的嘴唇。
“不要出声,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程如萍说完这两句话,也同时拿
开了自己的手掌。钟家孝坐了起来,他没有出声,只是目射异彩,眼巴巴的向程
如萍瞧着。
程如萍原是要告诉他重要消息的,此时竟然面色一红,低声娇叱道:“瞧你
这副傻像,你还要不要听了。”
钟家孝“啊”了一声,说道:“姑娘请说。”
程如萍说道:“有人要对付你们。”
钟家孝一怔道:“是谁,你快说。”
程如萍道:“他们虽然毁了钟家堡,但自己也受到严重伤亡,于是领了援兵
一路追赶下来,我想你应该知道他们是谁了。”
钟家孝心中雪亮,那追赶他们的人自然是金蜈门了,不由切齿道:“金蜈门
未免欺人太甚,正好与他们决一死战。”
程如萍嫣然一笑道:“二哥,保存实力,以图再起,逞勇斗狠,智者不取。”
此女生得具有沉鱼落雁之容,当得上天生尤物,艳丽无双,不知有多少年轻
人会甘拜她的石榴裙下。当日在堡里,钟家孝也是对她追求的一个,后来见此女
对他家老四家义较为偏爱,其他的人便悬崖勒马了。翅机会让给了家义。如今,
那支纤纤玉手堵住他的嘴,他觉得在刹那之间,有着如视芝兰的感觉,直到此刻
还有满颊生香的感觉。尤其是她这嫣然一笑,更是百媚俱生。钟家孝虽是坦荡荡
的君子,也不免感到心神一荡。
程如萍又说道:“他们人数若有十人之多,个个功力不凡,你们要小心应付
才是。大哥被我点了睡穴,也应该醒来了,告辞。”
说着,她轻功拂过后窗,人影顿时杳息。程如萍的轻功之高,钟家孝不由得
衷心欣赏。
钟家孝起身穿上衣衫,家忠也于此刻醒来,见状问道:“老二,你要做什么。”
“程姑娘适才来过了。”
“她来做什么。”
“她说咱们仇家已追上来了,要我们小心。我要去禀告爹一声,咱们一起去
吧。”
“好的。”
他们兄弟叫醒了钟国栋,当即将程如萍所述详细的向老父禀告。钟家孝报告
完毕,家忠已是双目冷赤,握拳透掌,从喉咙发出嘶叫:“好杂种,我们拼了。”
家孝也咬牙切齿地说道:“金蜈门未免逼人太甚,爹,正好在此与他们决一
死战。”
他们兄弟二人的声音很大,早已惊动了陈玉卿婆媳,她们刚刚来到钟国栋卧
榻处,惠琴小妮子也来了,问明了原委之后,无不百脉贲张,热血沸腾。
第六章
此刻,客栈的屋顶上一个粗厉的语声已传了进来:“钟国栋,任你走到天涯
海角,也逃不掉金蜈门的掌握,识相的,赶快滚出来回话。”
从窗隙望出去,来敌约莫有十数人,逼近的速度不但缓慢下来,而且开始分
散,显然是准备接刃的阵势。
钟国栋沉思片刻,突兀下令:“玉卿,你带家忠夫妇与琴丫头由后面撤退,
按我预定路线在白马寨等候,由我与家孝断后。”
命令不出,诸人无不愕然,陈玉卿急道:“这是怎么回事,国栋,强敌当前,
我等怎能丢下你父子二人。”
钟国栋凛厉的说道:“保存实力,以图再起。玉卿,不必多说,快带孩子们
走。”
姚玉姑一扯陈玉卿的衣角,悄声道:“娘,爹的指示是对的,咱们就遵命吧,
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于是,陈玉卿不再多说,叮嘱一声“保重”,叠声招呼家忠夫妇及惠琴向屋
后撤退。
这时,钟家孝已经站在乃父身边,他右手一把青钢长剑,左手紧握两枚追风
神芒,杀手腾腾,威风凛凛,活像一头发怒的牛犊。
由于金蜈门的人马是由外往内攻,视线的角度受到限制,到现在尚未有发现
屋内的情况有变,他们正一步一步的以半圆阵势缩拢接近,期待着一场歼灭性的
混战。
卓立在客栈前的栓马广场,钟国栋侧身问道:“家孝,不怨我留下你来断后
吧。”
钟家孝忙道:“事情总要有人来做,大哥已成家,琴妹她们是女流,爹的决
定绝对正确。”
钟国栋笑了笑,说道:“孝儿,你相不相信,人的生死是早就注定的,劫运
不到,虽死犹生;劫运临头,虽生还死。爹作这决定虽也有如你说的,但主要的
是看你面相并非夭寿之状。孝儿,咱们爷儿俩好好干一场。”
攻击者各自取好位置站好,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人物缓步走了出来,一双褐
色的眼睛,眼中的神情在冷漠中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寡绝意味。他盯着钟国栋,
语声平板的说道:“钟大堡主。”
钟国栋点点头,笑道:“不敢当。”
对方目光流动,问道:“其余的人呢。”
钟国栋平静的回答着:“走了。”
哼了一声,那人似乎颇为不悦地说道:“走了,从那里走了。”
钟国栋毫无笑意的笑了笑,说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嘛。”
这一次他居然没有发怒,反倒是有所顿悟的样子:“不错,你不会告诉我,
但我可能有法子找到他们。”
钟国栋说道:“那是你的事。”
那人忽道:“我姓彭,叫彭汉云,金蜈门的总司事。知道我的心,都称呼我
为血蛇。”
钟国栋问道:“席卷钟家堡那天晚上,你似乎不曾到场。”
彭汉云颔首道:“我是第二拨,在途中发生了一点小意外,耽误了支援的时
限,也失去了一次大好的立功机会。”
钟国栋淡淡的说道:“不用急,眼前的机会你下载好淌上。”
彭汉云竟笑了起来:“大堡主的确是可人儿,难怪史老二恨你入骨,提起你
来咬牙切齿,想是那天晚上吃了你不少苦头。”
这彭汉云称呼他们的总执法竟用这等口吻,表面上似乎狂妄逾矩,实则正显
示出他在金蜈门的身份与份量。虽然钟国栋早已晓得这总司事的权力甚重,却未
会料到几乎有凌驾金蜈门除正副门主外的第一号人物之上的威风。
彭汉云又接着说道:“如此说来,宝眷是安全的了。”
钟国栋说道:“托彭兄之福,至于他们情况如何,似乎与你没有关系吧。”
彭汉云言词闪烁的说道:“大人拼命,孩子们无辜,我只是表达一个长辈对
晚辈的关切而已,人都有某一方面的仁恕心怀,是不是。”
冷冷一笑,钟国栋道:“像尊架这种长辈,还是少有为妙,尊驾的善意只怕
孩子们消受不起。”
彭汉云眼中光芒映动,古怪的说道:“这却不一定,大堡主。”
钟国栋大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彭汉云蓦地腔调转为僵硬,变化之快,犹如风谲云诡:“意思是说,替史老
二他们报仇雪恨的辰光已经到了,钟大堡主,你想拖延时间,好让你的家人从容
逃逸,我却由不得你这么称心如愿。”
沉重的厚剑剑举胸前,钟国栋平静的说道:“你原是为这个来的,彭汉云。”
彭汉云慢慢转动着身子,当他转到一半,插在后腰板带上的一柄龟壳鞘长剑
业已握在手中,剑锋拔出,映出一溜冷电似的莹莹青光,然后长剑倏分为二,交
叉闪耀,老天,居然是双刃合一的利器。
站在钟国栋身侧的家孝凑近一步,压低嗓门道:“爹,由我先上。”
钟国栋摇摇头,说道:“不,你掠阵。”
钟家孝知道老父用意,是恐他敌不过彭汉云,事实上也的确有所顾忌,搏命
当前,不是客气事,没有把握便会白白牺牲,则毫无意义可言了。他不再多说,
默默退了圈外。
彭汉云斜瞅着钟家孝,声音里似笑非笑道:“娃儿,在钟家你是排行第几呀,
你要对我有兴趣,且等过了这一场,迟早总会轮上你的。”
钟家孝面孔僵沉,双目平视,半句话也不回答。钟国栋左臂一抬,说道:
“请吧,大司事。”
两道剑刃就好像双龙吐水,仅仅一晃之下,已到了钟国栋眼前,他的沉重厚
剑皮鞘下沉,剑锋暴起,但见冷焰炫映于鞘口,一对长剑已经荡出,先有火星飞
溅,才响起连串的金铁撞击之声。
彭汉云身形回旋,双剑芒彩骤现,宛如万千光芒陨落,口中同时叱呼:“好
个拔剑术。”
钟国栋剑随人走,匹练般的银带绕体流灿,光接合着光,刃连冲着刃,镝锋
破空,声同裂帛,彭汉云九次运剑罩盖,全然无功。就在双方急速的腾掠交触里,
彭汉云猛的一声断喝:“并肩子上。”
应合着他的叱喝,围在四周的金蜈门诸人中立即跃起三条人影,飞扑而来。
不待钟国栋分神动手,一旁掠阵的钟家孝立刻纵身迎战,长剑伸缩如电,竟
然照面之下就被他截住两员。
第三个夹击者冲过钟家孝的拦截,盾斧并举,悍不畏死的攻向钟国栋。钟国
栋猝旋三步,让过彭汉云的连环剑式,大偏身,厚剑忽而从他的右手贴肘溜滚,
肘弯适时上抬,剑锋便不可思议的突出于肩顶。那夹击者攻补落空之下,做梦也
想不到对方的家伙会自这样的角度冒现,慌忙躲避,却已慢了半分,血光涌处,
胸前业已裂开了一道尺许长的血槽。
钟国栋左手反穿,握至剑柄,剑刃由下而上,划出弧光,以快得无可言喻的
速度再次飞虹,斩肉声才起,那甫受创作的夹击者已被拦腰劈为两段。
同一时间,彭汉云双剑闪掣,倏然在钟国栋背上带起两抹鲜血。但钟国栋宛
若不察,他的厚剑就地猛撑,人已一个斤斗猛翻出去,倒翻的过程仅是条短窄的
曲线。就在这路短窄的曲线中,剑如电光石火,像是骤然间炸碎了千万根冰柱。
彭汉云身形狂掠,着地时连连踉跄,要不是急以双剑撑地,差一点就仆跌于
广场之中。
另一边,钟家孝正拼着以长剑硬架敌人挥来的尖矛斧,剑身吃不住,斧刃压
落,在他手臂上割裂三寸入肉,几乎就在肉绽的一刹,他的长剑就势往前一送,
插进了对方的小腹。
并肩子力拼钟家孝的两位如今只剩下一员,这一员亦颇够种,趁着钟家孝的
长剑未及自他的同伴小腹中拔出,猛一皮盾砸向钟家孝的背脊,斧起如锤,狠狠
劈向钟家孝的后头。于是,钟家孝往前一个晃荡,藉着晃荡之势,原地横滚。这
一横一滚之间,手上的长剑猝往回抛,剑势的强劲,不但完全没入对方的小腹,
更把这位金蜈门的朋友撞出五步,仰头翻倒。
又有五名金蜈门的角色扑入场中,在他们尚不会有所行动之前,钟国栋大叫
着,凌空一个翻腾,形状竟似一头隼鹰的扑击,他的两只袍袖猝扬,立即五彩缤
纷的光华流虹也似,倏然旋闪射击。
“追风神芒。”浑身浴血,衣裂肌绽的彭汉云怪喊一声,飞快后退。
钟国栋已疾不可言的抢到他的前头,只见他厚剑挥扬,彩芒刺眼,七十股劲
道合击彭汉云。
奇就奇在这里,狠也狠在此处,在四射的彩芒灼眼,劲力纵横中,斗然间叫
人分不清钟国栋的攻杀重点在那里,更摸不透他的出手路线是何方了。一位金蜈
门把头角色蓦地涌起一轮光圈护住全身,光圈弹厚而严密,滴水不进。但是钟国
栋的攻势却诡异的反折,越过了这位把头,飞罩那方待扑上来的五位仁兄。
其中一位仁兄舞着尖矛斧,他甫见彩芒射至,马上倒跃,同时短矛斧在一颤
之间布起一路光网。钟国栋的大笑声中左臂猝抡,彩光神芒交相映辉,暴射而出,
竟一下子突破那位仁兄的尖矛斧拆成两半,他自己也被那枚如电飞来的神芒击中
肩头,猛然一个侧转,这位金蜈门的角色便闷鼻着摔倒于地。
“嗡”的颤抖着,那枚击中金蜈门那位仁兄的神芒却并不坠落,竟在一撞之
后反弹而回,恰巧被钟国栋等在那里的一只手接住,就好像那枚神芒自俱野性,
特意飞回它主人的掌握里一样。不错,这正是钟家堡的一门绝技,归引力,是一
种力道上反回技巧的至高运用。
没有一点迟延,钟国栋又以鹰隼似的姿态凌空飞斜,剑芒四跃中,另四名围
上来的黑衣劲装大汉已有两名脑袋碎成柿烂子般跌跃出去。一名黑衣的雪亮腰刀
齐着头削过钟国栋的上面,钟国栋忽地一口“长龙气”喷出,哺的一声激响,那
黑衣人整个面孔全开了花,四仰八叉地倒翻七步,不差分毫。在此时钟国栋的左
手发挥,仅存的那个黑衣人也在惨叫声里把一张脸蛋染成血红了。
“住手,通通住手。”金蜈门的人齐齐收势站定,却全拿眼睛望着彭汉云。
姓彭的不理他们,先试着以双剑维持重心,颤巍巍的走出两步,才冲着钟国
栋说道:“难怪史老二在你手下吃了大亏,钟大堡主,对金蜈门来说,你是一个
祸害。”
钟国栋舔舔嘴唇,说道:“这全是你们逼出来的,钟氏一门隐居崂山,做的
是正正当当的生意人,你们却血洗我钟家堡。彭汉云,只要我一天不死,你们金
蜈门便永无宁日。”
淡褐色的眼睛泛着赤红,彭汉云艰辛的说道:“我们不会容许你继续对金蜈
门肆虐,钟大堡主,我们要使用一切可行的法子除去你。”
钟国栋冷硬的说道:“彼此的心愿完全相同,彭汉云,如果你们认为我仅至
此而已,就未免轻估你们血洗钟家堡之后所种下的仇恨了。”
注视着钟国栋片刻,彭汉云扭头便走。由于身子转动太急,险些又摔在地下。
两名金蜈门的兄弟赶忙抢过来将他扶住,才歪歪斜斜走出屋外大路。
他这一走,金蜈门其余的人马立时收拾残余,一阵风也似随卷而去。
钟国栋目送这一些凶神离开,默立无语。钟家孝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神色
怔忡又迷惘,说道:“姓彭的约莫以为只待他们一到,立时便可以风卷残云之势
将我们一扫而光,所向披靡,杀得落花流水。如何料及竟是撞到铁板,碰了个丢
盔卸甲,鼻塌嘴歪。”
钟国栋说道:“我们仅有两人,就我们两个已生杀他们三双有半,彭汉云自
己亦受创不轻,在这种情形下,他如何不敢轻举妄动,继续深入。彭汉云尤其担
心的是不知我们背后尚有多少伏兵,刚刚开头已然损卒折将,徵兆一坏,难免动
摇士气。硬撑下去,而敌性未卜,局面将会更糟。姓彭的懂得这个道理,方才下
令退兵。家孝,现在你明白他们撤离的关节何在了吧。”
钟家孝依然迷惘的说道:“爹,那我们为何不乘胜追击,先解决他们再说呢。”
钟国栋说道:“他们心怀鬼胎,担心我们背后伏兵,我们又何不防他们后面
的援兵呢。再说,你应该懂得困兽反噬的道理,若把他们逼急了,便撑下来,到
时候还不见得谁胜谁负。同时你也伤得不轻,何不见好就收,赶去跟你娘他们会
合呢。”
连连点头,钟家孝说道:“原来是这层因由,难怪彭汉云走得比兔子还快,
我先时犹在奇怪,就凭他如何会生生咽得下这口鸟气的。”
钟国栋道:“忍一时之气,总比怀千古之恨合算。孝儿,行道江湖,当以此
为戒。”
须臾前后的死斗狠拼,来得快,去得急,对钟国栋而言,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将厚剑连鞘挂向腰侧,钟国栋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微现倦意的说道:“好歹又
过了一关。”
他们还没有到白马镇,就追上了陈玉卿他们。到达白马镇仅仅打了个尖,又
策马西行。直待夜色苍茫之际,他才勒住奋蹄狂驰的健马。此地右临河道,左依
森林,景色荒凉无比,在月隐星稀之下,冷风刺骨的寒夜,难免令人兴起一股凄
凉的感觉。
钟家忠他们不敢问,夫人陈玉卿缓缓策马来到钟国栋的身侧道:“国栋,咱
们今晚……”
钟国栋说道:“咱们在这儿歇息下,让马儿喝点水。”
陈玉卿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还要赶路。”
“是的,这是不得已,为了摆脱金蜈门的纠缠,咱们必须提前到达怒汉坡。”
“国栋,咱们的人马却很疲乏,迢迢数千里,怎能如此赶法。”
“不,咱们只要到达怒汉坡,就不必再赶路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咱们要去广州么。”
钟国栋吁了口气,说道:“你们都住在怒汉坡,广州由我一个人去。”
陈玉卿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国栋。”
钟国栋说道:“咱们在一起目标显著,很容易被金蜈门发现。再说,孩子们
江湖经验不够,武功不够扎实,这样流浪江湖,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陈玉卿幽幽说道:“国栋,你一个人去就能叫咱们放得下心么,再说咱们在
怒汉坡人生地不熟,即使能够生活,也非长远之计。”
钟国栋道:“你放心吧,玉卿,凭我的武功,江湖上能奈何我的并不多。只
要没有了后顾之忧,天下都可去得。至于怒汉坡么,你忘记屈元苍那个人了,他
就在那里称雄道霸的。”
“屈元苍。”陈玉卿失声低叫:“我想起来了,那位肩膀上披着一条红白两
色的披肩,形似半截大氅般横遮两肩,又围在腰上,身体魁梧,低额隆鼻,突腮
削唇,形同豹子头的仁兄。”
钟国栋笑道:“不错,正是他。”
陈玉卿说道:“这个人去过一次钟家堡,因为初次见面,我对他并无深刻印
象,事后我也忘了问你,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能信任到托妻寄子的地步。”
钟国栋回忆着,他笑着道:“屈元苍精擅一种玄天掌,那是一种力道如钢,
粉石贯顶的阳刚掌力,有着无比的罡烈劲道。”
陈玉卿颔首道:“我晓得,那种掌力打在人身上能把人像炸飞炸散了一样,
又宛如一个人从极高的地方摔下来似的四分五裂,看上去十分恐怖。”
钟国栋低沉的说道:“正是如此,但别人却不知道屈元苍在施展玄天掌掌力
之前,必须先提聚他苦练有成的巨杵真力,将一股巨杵真力贯入掌心之中,发掌
后才有如许力量。我在认识他的时候,他的玄天掌还没有今天浑厚,而他的天马
堂组合也没有现在的硬实,那是八年,不,快九年之前了。”
顿了顿,他微笑着继续说道:“那是一个秋天的黄昏,在怒汉坡南去十余里
的一片荒林子里,我正好经过那边在林外歇脚,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呻吟声,呻
吟声中还加杂着粗重的喘息声,我好奇心甚,马上前去一看,你猜怎么着。”
陈玉卿说道:“屈元苍在里面。”
钟国栋笑了,他说道:“当然他在里面,我们本来就是说的他嘛。”
陈玉卿跟着也抿嘴笑了,她说道:“那么,他叫人揍伤了,是不是。”
钟国栋摇摇头,说道:“不是。”
沉思片刻,陈玉卿问道:“那是生病了,或叫毒虫咬了。”
钟国栋说道:“生病怎会跑到荒林子里去生,这乃是他自己地盘以内呀,而
且时已深秋,那来的毒虫。”
陈玉卿摊摊手,无可奈何地说道:“我猜不出来了。”
夫妻二人这么聊着,孩子们像听故事般听得入神,此刻,钟家跺突然插嘴道
:“那便是练功不慎,走火入魔。”
钟国栋嘉许地点点头,说道:“是屈元苍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林子里练他的
玄天掌,可是就在提聚一口巨杵真力的时候,因为一只兔子突然从他身边奔过,
他老混球猝然惊扰之下,这一股力量便没有正常的循着经脉之道贯入四肢百骸,
反倒猛一下子散窜了,完全逼注至内腑五脏里头。”
陈玉卿听着低呼一声,说道:“内力散窜,真气反逆,乃是一个有高深武术
造诣的人最最忌讳之事,就如走火入魔近似……”
钟国栋道:“正是如此,屈元苍当时便倒在地上,牯牛似的身子却卷曲成一
团,弓着背,缩着肚皮,双手捂胸,一张豹子头般的脸孔也倏红倏白,汗水岑岑,
甚至连面上的五官也移了位。我一见他这狼狈熊样,便明白他是怎么回子事了,
所以我立即上前用本身的一口丹田真力为他疏导经脉,并逼使散窜于他内腑的反
逆之力缓缓回位。搞了一阵子,才算给他调理过来,他又自己坐下行功运息,一
直折腾了快两时辰,屈元苍的一条命方才保住。你猜他恢复体力之后对我如何。”
陈玉卿嘴角一撇道:“那还用猜,当然是千恩万谢,感激得恨不能掏出肺腑
以服厚恩。”
钟国栋大大摇头,说道:“错了,大错特错。”
陈玉卿愕然的说道:“这是任何一个人的本能反应呀,这就叫做人性。你对
他有救命之恩,他当然就会如此对你,莫不成他还想揍你一顿。”
钟国栋“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想,他根本眼一睁开,出手就向我捣来。”
陈玉卿几乎自鞍上跳起,她惊疑地说道:“什么,他竟然在调息过来之后,
第一个动作就是一拳向你捣来,这真是不可思议,八成屈元苍这人脑筋不太正常。”
眨眨眼,钟国栋说道:“正常的很,比你我还正常。惟一与我们不同的,那
是他有一套怪道理,怪想法。”
陈玉卿十分有趣地说道:“说说看。”
钟国栋说道:“当然,他这一出手打我,我也楞了,差一点就吃他打着。我
在险险躲开之后,这口气似是比他更要大,因此我们两个便干将起来。屈元苍许
是精神养足了,这一动手却好生狂悍,一直打了差不多有六百余招,才被用黑刀
三反手劈倒了他。他固然倒了,我也累得浑身大汗,气喘如牛。”
听得丈夫提起黑刀三反手这门武功,陈玉卿说道:“国栋,孩子们都长大了,
内力也较前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一手应该找个适当的机会教给他们了。”
钟国栋点点头道:“当然,当然。”于是,钟国栋接着说道:“你是知道的,
黑刀三反手就似它的名字般歹毒、狠厉、诡异,施展起来确有点像人们闷不吭声
猛砍黑刀一样,这套玩意我至今也只用过那一次。屈元苍在在吃亏之后,怪的是
他非但不气不怒,反而十分高兴的大笑起来,他摇摇晃晃的爬起,又摇摇晃晃的
走近,伸开两臂竟要拥抱我。我自是不会让他这么抱住,但我们却和解了,更结
成了刎颈之交。”
陈玉卿迷惑地问道:“为什么。”
钟国栋明朗的说道:“因为他的一篇理论。”
钟家孝好奇地问道:“什么理论,爹。”
钟国栋笑了笑,缓缓的说道:“他说,他对我的帮助感激不尽,可是他却一
辈子交龙交虎不交窝囊,他须知道对他施以如此恩惠的人是不是个半瓶醋,因为
他不情愿他打算终生铭谢的人实际的份量才差。换句话来说,他要救他的人也是
个英雄好汉,这样也才能衬托得起他那浩荡的恩谢,与他高傲的独霸一方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