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故言如梦里
虚竹远远见了皇宫,头钻出轿窗四下张望,近了宫门下轿,左顾右盼,兵士
们让开了道路。
城墙上突然跳下两个怪人将他挟住,士兵们大叫「拿刺客!」抽刀围过来。
虚竹挣扎大叫:「贼人厉害,不要管我,速去保护皇上……」说着被癞蛤蟆
和臭蜈蚣抓着腾跃而走,飞奔到了城外,双儿牵马从路旁林中闪出,她得了虚竹
吩咐,昨日就已候在这里,四人上马驰去应天府。
双儿今日装束由束袖连襟裙换上了褶花短衣灯笼裤,虚竹想起她昨日身形的
变化,注目再看,见她松垮的短衣没了昨日的凹凸起伏,但勒马纵跃之际,稍稍
裹紧了身子,还是隐约显出胸前藏着的大片饱满。
虚竹直勾勾盯着,露出微笑,心道:「其实早该想到的,她个头比同龄人高
了许多,十三四岁就长成了狐狸精模样,藏起来的屁股虽然不十分大,但摸着十
分翘挺,那胸脯自然也该长成了,要是也能摸一摸就好了。」
双儿见了他的眼色,登时大羞,不住催马疾奔。
虚竹在后看着,似乎见到了昔日那个挥鞭憨笑的小人儿,如今双儿长大长高
了许多,但纯嫩神色仍然依故。他纵身赶上,弹出指风打开双儿头巾,散出她一
头紫葡萄般的卷发,心中更喜:「如此越发像那日情形了。」
双儿回头惊讶地看了看他,皓手挽起青丝,露出半面玉狐美脸,癞蛤蟆和臭
蜈蚣瞧得皆是不由心动,跟着他们催马疾驰。
第三日正午到了许家集,此土镇是个三岔路口,从京城过来这里,一条路往
应天府,一条路往临安府。
虚竹曾数次经过这里,却从没见过眼前这般热闹。人烟稀落的镇上,此刻竟
聚集了好几百人,两溜马匹一直延伸出了镇外。
镇上唯一的一条街上有个唯一的楼肆,在周围简陋的土房中很是显眼,墙面
用灰砖砌成,上有白灰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
现下酒馆外的几个凉棚里都坐满了人,服色各异,多是劲装打扮,身上带着
兵器。这些人分聚成几堆,桌上摆着酒坛酒碗,却不见寻常的吵吵嚷嚷。
虚竹勒马停住,惊想:「江湖上早有孟家宝藏传闻,如今孟家出事,这些人
多半是冲着宝藏来的。」癞蛤蟆也想到此节,但比虚竹又多想一层,他处事一向
谨慎,拿出些什么东西铺在虚竹脸上。
虚竹摸着脸问双儿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双儿一指癞蛤蟆,掩口笑道:「跟他
自己差不多。」虚竹目瞪口呆,癞蛤蟆露出几分得意,五毒教精通易容术,他如
此一弄,任谁也认不出虚竹来。
四人在酒楼前将马匹停好后,众目睽睽下走进酒肆。
虚竹心跳顿时加快,见里面只坐着寥寥几人,居然都是熟人。中央一张桌子
坐着乔峰,正双手端碗专心喝酒,满面风尘之色。更令虚竹吃惊的,是左面墙边
坐着的三人,其中二人是妖女小蝶带着一个弓腰驼背的老年嬷嬷。
那嬷嬷立在小蝶身后为她轻摇纱扇,小蝶慢慢转着桌上的碗沿,正眯着浓密
红睫,向虚竹等人瞟过来,她穿了一身红底黑边描着金丝的鲜艳纱衣,用一条黑
带蝴蝶结,束住了颈后蓬松怪异的红发,手腕上依旧套着了金环。
小蝶对面坐着一身杏黄道衣的李梦如,眼圈乌黑,明显看出瞎了,但暴戾神
态愈甚,原本清雅秀丽的面容,现令人望之可怖。
屋内气氛压抑非常,安静中只有乔峰咕咚咕咚的大口吞酒声。
四人在右首墙边找张桌子坐下,酒保小心过来招呼。虚竹虽易了容,心里仍
忐忑不安,偷眼见小蝶桌下的裤腿露出一节竹板,看来她双腿仍然未愈。
癞蛤蟆低声道:「不要多事,吃完继续赶路。」
四人刚要了酒食,门外响起两声马嘶,出现了一男一女。男方壮年,皮肤黝
黑。悍气逼人;女正妙龄,杏眼桃腮,容貌美丽。男子向屋内扫了一眼,拱手朗
声道:「东海黄不凡携妻子崔绿波有礼。」说完扶着少妇进来坐下。
门外有些熙攘,众人多知这黄不凡雄踞东海一岛,武功自成一体,江湖称之
为黄岛主和桃花夫人。黄岛主听得外面议论,暗自得意,目光如炬,向众人逐个
打量,面色立凛,见丑的、俊的、瞎子,瘸子,道姑、乞丐一应俱全。
小蝶唤了一声酒保,她在安静中突然娇脆出声,众人都微微一惊。
酒保答应着到了小蝶前,见她用小手指伸进茶杯中晃了晃,吩咐道:「你替
我把这碗送去那位仙姑。」酒保眼见她浸了手,哪里肯送,陪笑道:「姑娘,小
的不敢。」小蝶笑道:「没你的事,你尽管当作不知道。」酒保摇摇头:「恕小
的难做,除非姑娘割了小的舌头,否则小的不敢装作不知道。」
小蝶闪眼盯着酒保,忽然展颜娇笑,神色尽显活俏,登时妩媚百生,但衬上
她的通红毛发,却也有着说不出得妖艳诡异。
酒保低头不敢对视,「珰」一声,小蝶在桌上扔了一锭银子,娇道:「你不
去送,就自己把这碗喝了,喝了以后这银子便归你。」
酒保大出意外,愕道:「姑娘莫拿小的开心。」
小蝶嗔道:「我才懒得拿你开心,但要喝得一滴不剩,这银子才归你。」
酒保睁大眼睛,转瞬喜出望外,欢喜端起,但刚喝一口就「扑——!」地喷
出来,自觉半张脸都疼麻了,眼瞅着黑黑舌头从嘴里肿大出来,心知着了道,骇
得乱跳,却说不出话,扑通向小蝶跪下,双手托着垂出下巴的舌头,满眼惊恐。
小蝶掏出一个小瓶,笑道:「要治也不大难,只需把你舌头割破,药才入得
进去,你愿不愿意?」
酒保疼得撕心裂肺,呜呜叫着只是点头。
小蝶拿出一把小刀将他黑舌头割去一截,倒药撒上,吃吃笑道:「你现在说
我能不能把你舌头割了?」
酒保舌头消肿缩了回去,但已少了半截,满口鲜血,气苦之极。
小蝶接着娇滴滴道:「我刚才说了,你要喝得一滴不剩,银子才归你,现在
你没喝完,这银子你还要不要?」
酒保无比惊恐,连连摇头。
黄岛主见了眼露不忿,用力哼了一声,而桃花夫人埋头耸动肩膀,显然是在
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小蝶得意的将银子收起,吩咐道:「给我另倒碗来。」
酒保捂口跑回,过不多时,包了伤口,送上茶碗。小蝶叫住他,向碗中轻轻
吹了口气,再吩咐送给那个仙姑。酒保这回再也不敢有一丝耽搁,小心地端去李
梦如桌上,慌忙躲去了后堂。
黄岛主突然道声:「哼!欺负一个瞎子么。」此语自有提醒之意。李梦如却
神态自若,端起慢慢喝了一口,众人大出意外,怔怔见她神色不变放下碗,一股
水线突然从她口中射出。
小蝶欠身躲过,水线落在地上,冒着白沫滋滋作响。
黄岛主惊讶立起,其他人也如解了难题一般,恍然心道,果然有毒!
小蝶随即挥掌击出无形的火焰刀,李梦如用六脉神剑把小蝶的内力慢慢压了
回去,若论功力,强弱已分。李梦如好整以暇之际,小指微翘,冲出的指剑却是
击向黄岛主。黄岛主闻剑气袭来,抽剑挡住,剑身急颤,几乎握个不住,原来李
梦如最恨别人说她是瞎子。黄岛主脸色一变,悻悻坐下,巨惊不已,如此精妙功
夫,闻所未闻,顿收了狂傲,再也不出声。
六脉神剑尽管威力奇大,但李梦如双眼不视物,小蝶又诡计多端,众人暗觉
李梦如终要吃亏,小蝶却一直没有变换花样,凝神运气,似乎存心比试内力。
臭蜈蚣嘀咕道:「奇怪,小蝎子的内力怎长进这么多。」
虚竹听了知道,自是小蝶练了北冥神功的缘故,心里惊呼:「哎哟!北冥神
功如此厉害,星宿老怪若练了,自己多半做不到林浩南的遗愿,而那老恶人也许
就在附近。」他头垂得更低了。
再过一会儿,小蝶手臂越颤越剧,而李梦如始终神闲气静,一寸一寸将剑气
压至小蝶身前。臭蜈蚣担心道:「小蝎子恐要吃亏。」癞蛤蟆不声不语,悄悄侧
过身子,准备随时出手相助。
此际,小蝶身后的嬷嬷悄悄放下扇子,手掌抵在小蝶后心,小蝶的刀气突然
嘶嘶激增。李梦如到底吃亏在眼盲,感到情形不妙,已来不及应对,被突然回袭
而来的火焰刀击中,当即手捂胸口,口角溢出血丝。
小蝶接着再次立掌挥刀,李梦如受伤极重,听得掌风击面,避无可避,右手
击出拂尘,攻敌必救,却不知敌人有两个。
嬷嬷拂袖接住李梦如的拂尘,但其中暗藏的三枚银针,却穿袖而过。小蝶右
手提起,腕上金圈击飞了最前一枚,再扭身躲开另两枚,此时她左手的火焰刀已
堪堪到了李梦如鼻前。
便在此时变故陡生,众人只觉眼中白影一晃,便听小蝶娇娇一呼,李梦如身
旁已多了一位白衣宫装女子,鹤发娇颜,正是李秋水。那嬷嬷惊叫一声,将小蝶
扶住。李秋水不仅接下了逼向李梦如的火焰刀,同时匪夷所思地使空中两枚银针
变了方向,转刺入小蝶肩上。
嬷嬷突然大叫:「乔峰,你不是要找苏神医么,我家小姐知道他在哪里。」
众人皆为之一惊,乔峰呼地立起向那嬷嬷走去,刚才屋内搏斗,他一直埋头
喝酒,桌上已叠了一大摞酒碗,经过黄岛主身旁时,黄岛主突提剑一喝,黄岛主
初入中原不久,急于扬名立万,见小蝶一方不像善类,便耐不住趟这道浑水。
乔峰脚步未停,左手已捏住了黄岛主手腕,黄岛主剑柄离手,乔峰右手向下
虚虚一抓,那剑未待落地,鬼使神差回到了乔峰手中,乔峰随即将剑柄递回黄岛
主手中,此时他已从黄岛主身边跨出一大步,接着回旋一转,虚虚向李秋水击出
左掌,不待掌风变老,探手抓起小蝶,口中叫道:「走!」腾步跃出屋外,嬷嬷
急踏几步紧随去了。
黄岛主楞在当地,喃喃道:「难道这就是失传已久的龙爪手?」桃花夫人慌
张唤声:「不凡!」她未及出手相助,电光石火间,丈夫就已一败涂地。
桃花夫人扶着黄岛主坐下,那头的虚竹却忽地立起,他看见那个嬷嬷踏出门
外那几步,竟然是凌波微步,心里登时大呼:阿朱!而此时乔峰和阿朱早不见了
踪影。虚竹望着门外呼呼喘气,懊恼万分,心想:「自己易了容,怎忘了阿朱也
会易容的!」
李秋水恨小蝶上次在庙中暗算,因此一出手便施了辣招,也已认出了坐着的
癞蛤蟆和臭蜈蚣,见乔峰救走小蝶,并没有追赶,眼光一扫,冷笑道:「什么事
让五毒教的老毒物全出来了!」说着眼射精光盯住了站起的虚竹,却见一众同时
起身护在此人身前,她心里一凛:「此人易了容,莫非便是黑蜘蛛。」
虚竹见状慌忙坐下,不敢与李秋水对视,癞蛤蟆和臭蜈蚣一言不发,慢慢坐
回原位,只有双儿还守在虚竹身旁。
李秋水更加暗疑,掌抵在李梦如背心,一面助其疗伤,一面戒备身后。五毒
教不仅善于易容和用毒,五个大魔头也都各负独门绝技,五毒之首黑蜘蛛名号黑
寡妇,素来神秘之极,传闻凡见其貌之人,没一个能活在世上。李秋水与五毒教
打过多次交道,几十年前曾联手重伤林浩南夫妇,却也一直未见到过这黑寡妇的
庐山真面目。
癞蛤蟆和臭蜈蚣对视一眼。臭蜈蚣从袖中拿出一支黑黝黝的铁笛,突然凑到
嘴边吹了一声,笛声短促尖利,刺得虚竹耳鼓一疼,过了一会儿,屋外远方隐约
传来一声回音。
虚竹诧异想:「莫非他在招呼蛇娘子么?」不料过了片刻,门外却传来男子
爽朗的一声笑:「各位好汉,大理段正淳有礼!」随着话音,门口又出现了一男
一女,男的气宇俊雅,女的风姿嫣然,正是段正淳和阮星竹。他们进屋站定,接
着又跟进来另一个中年美妇,冷冷立在门口。
段正淳见李秋水和癞蛤蟆等怪模怪样,微微一惊。阮星竹向他轻道:「找女
儿要紧。」段正淳道:「是,是,请问各位尊驾,可曾见过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
经过?」他问了一声,没人理会,阮星竹接着再问一句,神色很是焦急。
桃花夫人对他们大有好感,见他们心切,用手一指,道:「刚刚有的,往那
边去了。」
段正淳和阮星竹大喜过望,接着问道:「她身旁是否另有个年轻女子?」
桃花夫人道:「那倒没有,只见到一个叫乔峰的莽撞男子。」
段正淳皱皱眉,阮星竹却喜道:「乔峰多半知道咱女儿下落,淳哥,咱们去
寻他们。」
随他们进来的美妇哼道:「你们女儿有了线索,我的女儿还没有下落。」
这美妇尖颌薄口,眉毛弯细,面相刻薄,却有一股极特别的气质,让人忍不
住想引她说话。
桃花夫人问道:「你女儿叫什么?生的什么样?」
美妇没应声,段正淳瞧瞧桃花夫人,向那美妇柔声道:「红萝,把女儿名字
告诉人家也无妨。」然后向桃花夫人道:「我们女儿叫木婉清,生得……应该像
她母亲一般美丽。」
旁人听了没什么,虚竹听了脑中却轰得一下:「木婉清,木婉清……原来他
们在找木婉清。」他每次见了木婉清都神魂颠倒,从没想过她父母是谁,他自己
无父无母,便也不大理会别人有没有父母,但再怎么也想不到段正淳头上,仍存
少许疑虑,却已从美妇脸上瞧出木婉清的影子来。
双儿想了想,记起了曾见过的木姑娘,惊讶地瞧了瞧虚竹。
段正淳发觉了双儿神色,疑惑问道:「这位姑娘,你认得她么?」
双儿点点头,慌忙又摇摇头,涨红了脸,不知如何作答。
段正淳和秦红萝都惊讶起来。
虚竹不得已接口道:「是的……我们见过……在孟家山庄。」
段正淳惊道:「孟家山庄?你说的是应天府城郊的孟家庄园么?」
虚竹支吾道:「一年前见过,此时多半不在那里了。」
段正淳哦了一声,向秦红萝笑道:「这孟家是我旧交,我陪你去找女儿。」
阮星竹在旁酸溜溜道:「是旧交?还是旧相好?谁信你这个风流情种。」
虚竹听到「风流情种」四字,一个念头猛然涌上来,脱口问道:「你认得山
庄?那你认得小康这个人么?」
段正淳一愣,吃惊道:「哦,你也认得她?」
虚竹登时比他还要吃惊,急切道:「你十几年前认得她的,是不是?」
这时想起马夫人说过:「爷爷喜欢打就打……也不知奴家……前生欠了你们
什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折磨得人撕心裂肺……都是你们姓段的……」不由
惊疑之极,觉此事万难置信,段正淳的几个情妇,甘宝宝和阮星竹,还有眼前这
个美妇,个个气质不俗,怎像马夫人淫荡不堪。
段正淳这时连连点头,惊奇道:「是她跟你说的么?」
虚竹呆住,耳边仿佛响起马夫人的柔腻:「都说他是个风流情种,我求他带
我走,而他……完事后,一声不响就走了,我平生第一次那么快活……也平生第
一次……那么……恨一个人。」
段正淳见虚竹神色有异,吃惊追问:「你是她什么人?」
虚竹应道:「我曾在山庄里做过事。」心里突然明白,那日偷听到马夫人与
丐帮执法长老的对话,原来她真正想害的是段正淳,那日她头戴凤冠,声声唤着
段郎,莫非她将自己当作了段正淳?回忆当时马夫人的言语神情,虚竹不觉摸了
摸肩膀,越想越觉这个猜测不错,自己替段正淳掉了一块肉。
段正淳继续问道:「她现在好么?」虚竹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二人相视俱各呆住。段正淳想不起那个小康的容貌,只清晰记得那只难得一
见的白虎,而虚竹心里想着:「木婉清是他女儿,香菱……居然也是他女儿,她
们遇上自己,是巧合还是天意?」
秦红萝瞧着他们二人发痴,怒道:「那个叫小康的,是个女子,是不是?」
阮星竹冷冷道:「这还用说,男人能让他如此花痴么?」
二女愤然而走。
段正淳忙追出去,阮星竹和秦红萝却在门前分成了两个方向,他犹豫着左右
不是,叹息一声追赶阮星竹去了。
桃花夫人见段正淳如此狼狈,忍不住轻笑出声向丈夫道:「咱们也走吧。」
二人起身刚要挪步,疾风骤起,房门突然咣当合上。
第六十一回绀黛羞春华
虚竹正失神发愣,被房门巨响吓了一跳,见李秋水闪到了屋子中央,浑身射
出凌厉杀气,显然是她用内力关上了屋门,众人都紧张起来。李秋水向虚竹露出
古怪笑容。虚竹暗道不妙,自己与段正淳的一番对话,叫她认出自己来了。果然
听李秋水冷笑道:「好徒弟,你师姐没随你来么,如今人家父母来要人,说说你
把她拐到哪里去了?」
李秋水说着雷霆之怒蓄势待发。黄岛主见屋门突然关上,惊惧不已,当啷抽
出剑。李梦如听到剑声,跃起和师父并肩而立。癞蛤蟆和臭蜈蚣也并身而起,面
对李秋水师徒,足尖外分,作势欲发。
一时间,气氛凝重之极。虚竹躲在双儿身后,双脚不由自主直往后退。
屋内突然荡起微风,这股风好是奇怪,空穴来风,竟似波浪轻轻摇动,随即
传来琴声,似有似无,片刻间越来越响亮,在屋顶嗡嗡回荡。
李秋水脸色一变,拉住李梦如,道声:「咱们走!」击掌在屋顶打开一个大
洞,师徒二人腾空而出。
李秋水在空中大笑道:「你们老情人叙旧,我就不打扰了,哈哈!」
琴音未乱,但转而尖厉,呼啸着追逐李秋水而去。
双儿瞧着虚竹,骇异道:「那个天山童姥来了。」
虚竹点点头,吁口气道:「不错,她是李秋水的死对头。」却见癞蛤蟆和臭
蜈蚣对视一眼,神色比方才更加凝重。
癞蛤蟆沉声:「不料她也来了,如今她得了天魔琴,定难对付!」
臭蜈蚣哼道:「等他们都到了,凭我们四人之力,还怕斗不过她么?」转而
嘿嘿一笑:「你当她还是当年那般娇嫩么,现在应该老掉牙了,只怕我这把老骨
头见了都没兴趣。呵呵!」
虚竹听到他们这两句对话,隐约知晓了他们几人之间的纠葛,寻思道:当年
李秋水勾结五毒教害得白素素家破人亡,白素素自然和五毒教也是死对头。林浩
南当日的陈述里,委婉说到白素素被五毒教凌辱,只怕这仇恨在白素素心中更重
一些。臭蜈蚣说等人来,难道说的是蛇娘子和黑蜘蛛。
虚竹想到这里,暗暗高兴,他一直盼着白素素和五毒教斗个两败俱伤,不料
这么快就来了。
紧闭的房门突然大开,传来浓烈香风,一顶花轿悄无声响落在门口,轿旁立
着四个浓妆女子,均一般打扮,酥胸半露,轻纱透体。屋外的江湖人等纷纷聚拢
过来,惊奇地打量着四女,交头接耳,品头论足。
虚竹也惊疑得向四女逐个打量,但她们的每一寸肌肤他都不陌生,她们就是
红楼四春,此刻似被喂了什么迷魂药,纹丝不动,眼神定定瞧着远方某处。
香轿纱帘轻轻动了动,一只纤纤小手缓缓伸出粉色褶纱,但见这只小手嫩白
无比,晶莹皓腕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所有人的心都随之动了动。
帘子掀开,一个发黑如漆,光可鉴人的娇小少女钻出轿来,肤若凝脂,眉间
一点朱丹,犹如精刻的江南玉雕,在轿前盈盈站定,目似秋水,眉比远山,抬眸
看向四周,容光四射,发上、脸上、手上、衣上都是淡淡的骄阳。
此时众人鸦雀无声,每个人的心都剧烈跳动,不论老少僧俗,皆凝望出神。
桃花夫人也瞧着动容,她向来自负貌美,遇见年轻女子总要虚荣比较,此刻
见了这个少女,却自惭大是不如,然而毫无妒意,这少女美得叫人不由生怜。
虚竹先觉眼前一花,随之喜得心通通乱跳,这个绝色少女正是香菱。一年多
不见,香菱脱去了许多孩子气,出落得明艳绝伦,她的父母一个最风流,一个最
淫荡,居然生出个最纯最美的女儿来。
臭蜈蚣笑吟吟走到门口,大声道:「我们一路辛苦,你倒会享福。」
他这句说完,四下静悄悄得无人应声。
臭蜈蚣诧异看了看随风晃动的轿帘,甩掌一挥,荡得轿帘呼啦啦飘起来,轿
内再无他人。
臭蜈蚣急步回到屋内,吃惊向癞蛤蟆摇了摇头。
癞蛤蟆哼道:「她近来不大对头,总躲在洞里睡觉。」
臭蜈蚣一愣:「你说什么?」
癞蛤蟆没再说话,扭头一瞧虚竹,目光非常阴鸷,惊得虚竹瞠目心寒。
忽然再次涌起怪风,从屋顶的大窟窿流进来,随风响起了琴音,癞蛤蟆和臭
蜈蚣当下弯膝盘坐在地,运息戒备。
虚竹高声叫道:「来的是天山童佬么,晚辈段虚竹在此!」其意是提醒白素
素不要殃及自己。
那个黄岛主突然跃到中央,指剑向大窟窿叫道:「来者天山童姥么?赔我兄
弟命来!」
原来他们夫妇二人和不平道人是同门,此次离岛来中原,就是为给不平道人
复仇,此时明知形势不利,也不得不跳出来。
桃花夫人知道敌人厉害,而且此时敌暗我明,便抢先出手,五六把飞刀向窟
窿击去,这是她的绝技「燕子刀」,平时掷出后该盘旋回来,而这次眼看飞刀从
窟窿飞出,却半晌无影无踪。
夫妇惊疑着互视一眼,终于听得窟窿上方传来呼啸声,刀飞了回来,却已成
了一团团碎片,而且来势比去势还要急速。
黄岛主挡在夫人前,挥剑击落碎片,他的剑法叫落英剑法,招式精奇,伴着
缥缈琴声,愈显得身姿飘逸。
双儿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剑法!」不料见黄岛主击落最后一片后,闷哼着
跪倒,似被无形之物击中。
桃花夫人搀扶丈夫站起,慌恐无助。
虚竹叹气道:「不好,他多半中了生死符。」
黄岛主夫妇闻之,面露凄然。他们二人武功并不弱,从东海一路而来,屡败
中原高手,不料今日屡次受挫,又中了毒辣无比的暗器,顿沮丧灰心之至。
琴声未丝毫停顿,渐渐高亢。虚竹记起上回与天魔琴相斗,那被紧紧箍住摇
颤得五脏欲裂的滋味,惊慌拉住双儿的手,双儿也紧张地靠在他身上。
臭蜈蚣耐不住性子,纵身飞去屋顶,但未钻出窟窿便被琴声逼迫回来,惊惧
地看了一眼癞蛤蟆。
癞蛤蟆突然上前抢过黄岛主,运力向上一掷,虚竹和双儿大出意外,随着桃
花夫人一声惊叫,见黄岛主似被无形的鞭子狠狠一抽,在空中浑身剧震,喷洒着
血雨落了下来。
虚竹伸臂和桃花夫人共同将黄岛主接住,却惊见双儿也被癞蛤蟆扔了上去。
双儿眼见要飞出屋顶,在空中一个翻身,从腰间向下抖出长鞭。
虚竹慌忙再探臂拿出鞭梢,未及拉实双儿,他自己的双肋又被癞蛤蟆和臭蜈
蚣左右挟住,随即也被扔了上去。
双儿和虚竹一前一后从大窟窿飞出,心惊胆颤落在屋顶,却发现自己安然无
恙。天魔琴在屋檐一角,而抚琴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女童,虚竹惊奇不已,这天山
童姥似乎会万般变化,第一次见她是个蒙面的窈窕女子,在将军府中是个丑陋的
老媪,如今又变成女童,到底哪个是她的真面目?
癞蛤蟆和臭蜈蚣趁琴声止滞之隙飞了出来,癞蛤蟆全身隆成了圆球,臭蜈蚣
将铁笛凑到嘴边,随着刺耳笛声,二人向女童凌空击去,那女童一拉琴弦,琴声
裹挟着凌厉风声呼啸而生,轰然一响后,女童消失不见,癞蛤蟆萎然坐倒,而臭
蜈蚣不顾口鼻流血,手中抓着天魔琴,满脸惊喜,哈哈大笑。
突然一声「恭迎盟主!」震彻山谷,顿止了臭蜈蚣的大笑。
虚竹探头向下望去,屋下依旧停着那顶香轿,红楼四春仍旧纹丝未动,香菱
在轿旁花容失色,惊慌得东张西望,而几百群豪却站得整整齐齐,众人前立着武
林盟主石清。
虚竹心里咯噔一下,突突乱跳起来,他惧怕石清比怕李秋水更甚。
石清身后站着慕容复,慕容复身旁左右是石语嫣和另一个少女,这少女身着
淡绿衣衫,雪白瓜子脸,嘴角一粒细细黑痣。虚竹认出此女正是三年前顽皮可爱
的阿碧,如今已出落成清雅秀丽的大姑娘。
癞蛤蟆一手捂上胸口,咳道:「臭蜈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今日认
栽吧。」臭蜈蚣笑道:「天魔琴在我手,怕他们人多么?」说着盘腿坐好,将琴
横在腿上,向下叫道:「我老人家给你们演奏一曲,哈哈!」
石清面无表情,左手一挥,群豪呼啦啦簇拥到屋前。
臭蜈蚣怒道:「不怕死的过来。」然后瞧着怀中琴,问癞蛤蟆道:「这妇道
人家的东西怎个玩法?」见癞蛤蟆摇摇头,他稍稍犹豫,学着女童的样子,双手
抚琴,内力运足。
癞蛤蟆吃惊得正要开口制止,臭蜈蚣已将满掌琴弦用力一拨。
「嗡啦啦——!」一阵闷响,震得房瓦簌簌掉落。
群豪仰头悚然无声,慕容复吃过天魔琴的亏,骇得倒退两步。
癞蛤蟆骇然盯着臭蜈蚣,见天魔琴缓缓从他腿上滑下,咣啷落在屋顶,再顺
着屋瓦掉落。
屋下众豪慌忙让开,琴在地上激起一团尘埃。
臭蜈蚣乱蓬蓬的头颅突地垂下不动。原来这天魔琴自有其特殊用法,他运足
功力胡乱一弹,没伤到旁人,却震碎了自己心肺。
癞蛤蟆悲伤抱起臭蜈蚣,勉强从屋后跳走。这结果大出众人意外。双儿轻轻
一拉虚竹,而虚竹惦记着香菱,回捏一下双儿手指,意思再等一等。
二人卧在屋顶,居然没人理会。众豪几百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地上的天魔琴。
慕容复往天魔琴走了两步,石语嫣拉了拉他衣袖,慕容复猛然醒悟,觉出此
举大失身份,又退了回去。群豪左右互相看看,没一人敢去拾地上的琴。
香轿旁的香菱动了动脚步,众目睽睽之下,她娇生生走到天魔琴前,蹲下瞧
了瞧,满面爱惜,像见了自家的琴一样,用衣袖轻轻拂去灰尘,伸出一双白生生
的小手将琴端起。
众人静悄悄看着,天魔琴显然沉重,香菱累红了小脸也拿个不住,无意间触
了下琴弦,发出一声轻脆,随着这声响,屋后突然钻出个迅疾人影。
虚竹失声低呼,见这个人影正是李梦如,眼前接着又是一花,香菱身旁又多
了一人,黄衫飘飘,居然是石清后发先至拦住了李梦如。慕容复随之拔脚也扑向
了天魔琴,屋后又闪出个迅疾无比的白影,几条人影绰绰缠到了一起。
众人正眼花缭乱,几条人影倏忽分开,李秋水挟持了慕容复,石清挟持了李
梦如。慕容复眼中惊怒之极,而李梦如乌黑的眼眶却流出泪来。香菱端着天魔琴
不知所措,她美丽可爱之极,却又神色慌张,夹在虎视眈眈的双方中间,望之令
人爱惜得揪心。
石语嫣娇声叫道:「小妹妹,不要害怕,放下琴,向我这里来。」而阿碧已
向香菱迎上去,忍不住要接她回来,待她拉到了香菱,场中人影再次交错,须臾
间再次分开。
李秋水一手扶着李梦如,一手扼住了阿碧,而石清一手扶住了慕容复,一手
捂住胸口,天魔琴仍然抱在不知所措的香菱怀里。石清身子越颤越厉害,突然喷
出一团血雨,脸上顿失了血色,石语嫣惊呼一声,抬脚向石清奔去。
石清闷声大叫:「你们谁也不要过来。」然后躬身盯着李秋水,一步一步向
后退去,慢慢回到群豪中间。
石语嫣瞧着李秋水手里的阿碧,叫声:「爹爹,阿碧她……」说着却发现爹
爹袖子里藏着李梦如的银丝浮尘。
石清向她做了一个手势,沉声道:「回去再说。」
人群簇拥着石清静悄悄退走。李秋水面无表情,直到看不见众人影子,才松
开右臂里的阿碧,提起微颤的右臂,掌心赫然钉着一枚细针。
李秋水面现骇然,运力将针迫出,见伤处凝出一滴红色鲜血,知是无毒方暗
松口气。她起初假意逃走,便是等待白素素和五毒教两败俱伤,却没想到突然冒
出个武林盟主。
她天女散花的功夫源自玉女心经,独步天下,迅捷莫测,却每每被人后发先
至,当真令她不敢相信,从来不知天下竟有如此厉害的武功,不过这个石清的内
力远不及其招式厉害,被她修炼近百年的护体气功震伤。
李秋水伸指点开李梦如穴道,然后抬头向屋顶望去。
虚竹被她吓得一哆嗦,拉着双儿一猫腰,过了片刻,小心探头再看,不见了
李秋水和李梦如,连香菱和天魔琴也没了踪影,微一疑惑,便暗呼不妙,头也没
敢回,拉着双儿从屋顶跳下,身后传来李秋水的冷笑:「哼,好徒弟,该咱们细
细算一算了。」
虚竹惊得心几乎跳出来,拉着双儿越跑越快,跑了一阵儿,双儿叫道:「公
子…等等……公子……」虚竹听她说话气喘,稍稍缓步,将她抱在怀里,继续向
前飞奔,双儿在他怀里叫道:「她们……没追过来!」虚竹停脚回头张望,放下
双儿后,发现胳膊又让软猥甲扎伤了。
二人相视而嘻,觉逃得十分狼狈可笑,这时远处传来哗哗溪水声,双儿四下
瞧了瞧,伸手一指,欢喜叫道:「公子,这不正是去杨家村的路。」
虚竹惊魂不定,顺双儿指的方向瞧去,见树木葱葱,浓雾弥漫,林间藏着一
条小路,这景致很是熟悉,应该离杨家不远,便拉起她手道:「也罢!咱们先去
瞧瞧三少奶奶。」
二人走上小路,不久远远见了杨家那座「鬼宅」。
双儿加快脚步,笑道:「三少奶奶得知杨家昭雪,不知会有多高兴,自杨家
出了事,我从没见她笑过。」
虚竹叹气道:「她自然会高兴地跳起来,而我却高兴不起来。我想求她收回
当初送我的一件礼物,不知她能否答应。」
双儿眨眨眼,知道他在开玩笑,却也有些心慌。
虚竹见了她表情,呵呵笑道:「我说的是你身上的刺甲,这件随送的礼物我
十分不喜欢。」
双儿莞尔一笑,低头不语。
虚竹盯着双儿,凑过去笑道:「你脸怎么越来越爱红了?」
双儿红脸闭目慌慌等了片刻,疑惑地张眼一瞧,见虚竹瞪大了眼睛,伸指在
唇边一竖,惊道:「嘘!你听,好像有人来。」
双儿侧耳一听,果然有轻微的马嘶和马蹄声。二人躲去路旁树丛中。过了一
会儿,见一行人马缓缓而来,是一个黄马褂宦官带着一队官兵。
虚竹想到这是皇上派来给杨家颁旨的,不禁喜形于色,忙去掉易容,咳嗽着
钻出树丛,正要自报身份,那宦官已经叫出:「是段将军么?」
虚竹吃惊点头,这个宦官看来面生得紧,不想他居然认识自己。
那宦官从马上下来,见礼道:「御书房安通见过段将军。」
虚竹还礼,问明安通一行果然去往杨家传旨,说道:「身上有些公务,路过
此地,正要去杨家走走。」
安通恭敬道:「既如此,将军请。」
第六十二回飏飏燕新乳
一行人来到杨家大宅,当地所属县令已得消息,早早候在杨家。
杨家遗属俱着孝服,白花花跪成一片。
安通宣毕圣旨,安抚几句,向县令道:「圣旨所说,你可听得明白?」
县令躬身道:「下官明白,即刻安排人马车辆,恭送杨门荣归故里。」
三少奶奶请安通等去侧厅歇息,然后带领众女子向虚竹跪倒。
虚竹连称不敢,扶起三少奶奶,随她走过一条走廊,来到一间房中,双儿点
亮桌上蜡烛,房中只一桌一床,十分干净。
三少奶奶叫人送上茶点,请虚竹稍事休息,退出房去。
虚竹春风满面,递给双儿一块点心,他自己也拿起一块,边吃边道:「咱们
如今大功告成,一会儿吃饱了,你要由我好好亲个嘴儿。」
双儿心头一跳,但也大有完成杨家嘱托的喜悦,开怀道:「双儿一会儿仔细
为公子熨衣梳头。」
虚竹笑道:「那倒不急,等我仔细先亲过。」说着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就是
初次见到双儿的房间,忽想起宅子里有间大灵堂,慌张道:「好双儿,你做什么
都行,可就是不能把我自己留在这里。」
双儿嘻嘻笑道:「公子现在不怕我是鬼了?」
虚竹看着双儿盈盈笑脸,忆起当日情形,顿难自禁,匆匆吞下点心,一边抹
着嘴角,一边搂住了双儿肩膀。
双儿满口点心被虚竹捉住了双唇,瞠目一怔,不防他又摸去了腿间,只得慌
忙并腿,随着虚竹渐渐用力,双儿稍稍松了劲,此时此刻实不忍弗他的意,一下
被拿住了要害,惊得不觉张开口。
虚竹趁机伸进舌头,将双儿偎在椅上,一面吧唧她口中的点心渣儿,一面屈
起中指频频去勾那条温热的凹隙,手口所触尽是柔软棉厚,越吻越火热,手垫在
双儿股下,恨不得勾破丝裤,指尖突然勾出潮湿来。
虚竹气喘吁吁叫了声:「双儿——!」
双儿哼唧一声低下头,双手捉住腿间的虚竹手腕,羞得无地自容。
虚竹惊喜不胜,寻思:「这小妮子出了淫水,也就是动了淫心,我此刻叫她
脱了刺甲,她能不能从呢。」
门外响起一声:「段大人!」三少奶奶开门走进来。
虚竹慌张放开双儿,双儿面红耳赤,双眼不敢稍抬。
三少奶奶见此,脸上登时发热,淡施薄粉的双颊飞上一抹殷红。她已换下素
白孝服,穿了身白底蓝花的淡雅套裙,鬓间插了朵银花。
虚竹瞧了一眼,暗道:「俏丽的紧啊!年纪轻轻做了寡妇,真是可惜。」
三少奶奶侧身在桌旁坐下,说道:「我已吩咐各人收拾行李,县衙安排车辆
过来,我等便要奉旨回乡,杨家能够洗尽冤屈,全是大人所赐,大人能不能将经
过说来听听,也好叫杨家未亡人清楚大人的恩德事迹。」
虚竹客气几句,喝口茶择要讲起,结结巴巴得渐渐眉飞色舞,但对着三少奶
奶不比平时只对着双儿,因此言辞虽夸张,也凭空编造一些惊心动魄,但不敢往
自己脸上贴金贴得太离谱。
三少奶奶听得入神,时而微笑,时而含泪,时而紧张,时而欣慰。
双儿在旁闪烁泪光,这个故事她在路上听了几十遍,但觉百听不厌。
虚竹讲完,三少奶奶起身唏嘘:「大人为杨家出生入死,请再受一拜。」
三少奶奶施礼后,恳切再道:「大人可有我们杨家能做的,但请一定说出一
两件来,让我们报以万一,稍解还恩不得之惶恐。」
虚竹收起兴致,皱眉无语。
双儿开口道:「公子身重剧毒,受恶人胁迫,现下大有性命之忧。」
三少奶奶大吃一惊,追问其详。
虚竹请三少奶奶坐好,如对双儿所言说了缘由。
三少奶奶神色凝重,问道:「大人有何打算?」
虚竹摇头叹气:「我还没有什么主意。」
三少奶奶沉吟道:「依小女子所想,唯先占得宝藏,方可见机行事。」
虚竹眼睛一亮,抚掌喜道:「不错!宝贝有多少,谁都不知道,我取出来各
家分一半,自然都打发了,就是自己私留一些也不妨事。」
三少奶奶微微摇头:「听大人说来,敌人十分凶恶狠辣,而且孟家会不会将
宝藏移走,也未可知。」
虚竹愕然呆住,心里大呼糟糕,怎未想到此节,消息既已泄露,李秋水会乖
乖等别人去取么?
三少奶奶见虚竹脸色惨白,安慰道:「多想无益,及早行动才是。」
虚竹一点头:「好,明天一早就赶路。」
三少奶奶也点点头:「我和恩公同去,虽然本事低微,但不至添了累赘。」
双儿欢喜叫道:「少奶奶可了得呢,我和你们在一起,才真正是个累赘。」
三少奶奶瞧瞧双儿,正色责备道:「莫可大意,此行甚是危险,须预先提防
种种不测。」接着向虚竹道:「杨家沉冤得雪,小女子再无牵挂,大人若有什么
未了之事,现下可交待出来。」
虚竹听她语气十分郑重,不由为之一惊,黯然想了想,叹道:「我自小无父
无母,一直孤独飘零,倒也没有什么牵挂。」说完心里却想着将军府的荣华和薛
宝琴的娇美,还有苦求不得的阿朱和香菱。他从未认真想过身后事,此刻忽然觉
得有许多放不下。
三少奶奶听了,暗下寻思:「他说自己孤独飘零,似乎深以为憾,莫非是因
为没有妻室子女?俗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牵涉事中受害,也是因了杨家
连累,我只能以死相报。」随即告辞而去,去向杨家众人交代后事,告诉众人勿
以己为念。
三少奶奶出房后,双儿偷瞧一眼虚竹,脸上飞红,坐立不安道:「公子躺下
睡会,我去和姐妹们说说话,公子将衣服脱在桌上,我一会儿回来熨。」说完端
起茶盘急忙走出。
虚竹脱去衣服,钻进被褥,几日没好好睡一觉,此时肌肤挨上松软,顿觉舒
服无比,还嗅到一股淡淡脂香,心想:「这屋子平常定有人住的,莫不是三少奶
奶的香床。」
日头西移,屋内渐渐昏暗。
虚竹突见烛光闪动,揉揉惺忪的眼,发觉自己已睡过一觉,双儿正在桌前用
烧热的石勺熨着衣服,低头露出一截雪白脖子。
虚竹不声不响打量着双儿圆翘的臀形,裆里渐渐涨得紧,侧身忽见墙角似有
活物,那物从阴影移到烛光下,居然是条青色小蛇。他张了张口,未敢发声,恐
惊了双儿,不料那蛇迅速游过桌椅,一头钻进了床底。
虚竹卧在床上大为不安,翻身探头小心瞧去,却见床下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幽
幽闪动,顿大惊呆住,盯着那双眼睛,鼻中嗅到丝丝凉香,脸忽下失色,呼啦掀
开被子,跳地冲向房门,口中惊呼:「双儿快跑。」拉开房门,却见钦差安通和
三少奶奶刚刚走到门口。
虚竹大叫:「里面藏着五毒教,大伙儿小心。」
安通毫未惊慌,伸手握住虚竹手腕,一下紧紧捏住。
虚竹惊异一挣,竟未抖脱,骇然抬头,见安通目光炯炯,接着手腕脉门传来
异样麻痛,像无数条粘粘的触手顺着手臂绕上来,迅疾将半个身子缠紧,他右掌
挥起,却无力击出。
安通从三少奶奶身后抽回手,从容点了虚竹穴道,将他挟持进房,随着二人
离开,三少奶奶软绵绵倒下,原来她早中了暗算。
屋内双儿退到墙边,从腰里抽出金鞭,却见安通拿一物放在虚竹身上,黑黑
得指肚大小,高支几条细细腿脚,安通离手,那物便挂在虚竹赤裸臂上,微微摆
动几下,竟咬破肌肤钻了进去。
双儿见状失声惊叫,鞭子作势扬起,却不知如何相救。
安通阴冷向双儿道:「你敢动一动,我便要了他的命。」说着话,握住虚竹
手腕的手指吐出暗劲,那物当即蠕动起来,在虚竹体上鼓起一个大肉包,顺着手
臂爬上,再从肩头爬下腹肋,最后从后背绕过来,停在心口处。
双儿讶然瞠目,眼见那物鼓出的大包在虚竹赤裸的身上滚来滚去,真是做梦
也想不到的恐怖。而虚竹随着丝丝缕缕剧痛,觉出这物在身上钻来钻去,惊骇得
也是张大双眼,心跳骤止。
蛇娘子这时嘶嘶笑着从床底滑出,一脸倦容,好像还未睡醒,软绵绵贴到虚
竹肩上,向他脸上喷口香气,好奇问道:「小坏蛋,你怎知我在床下?」接着揪
住虚竹耳朵,吃吃笑道:「你不是该和蛤蟆蜈蚣在一起么?怎么又偷偷跑来寡妇
家里,是不是把我的话忘记了?」
虚竹慌道:「哪里敢忘,圣姑放开我,我即刻去办圣姑交待的事。」
蛇娘子摇头一笑:「不必麻烦你了,告诉我宝贝藏在哪里。」
虚竹眼珠转了转,闭口不言。
蛇娘子眼波如丝,左乳揉了揉虚竹臂膀,腻笑道:「你不说也罢了,不过你
咬过我这里一口,今儿得还我一块肉。」说着抬手摸向虚竹胸膛。
虚竹胸肌一凉,低头见蛇娘子小指戴了个长长的指套,套尖锋利如刃,骇得
连叫:「住手,住手,那些宝贝藏在孟家山庄的拢翠庵下。」
蛇娘子掩口娇笑:「跟我的龙儿一样,都是没有骨头的小滑头。」
安通嘿嘿一笑:「想必他说的是实话,如今这滑头好像没用处了。」
蛇娘子笑道:「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用处,他服了豹胎易筋丸,可以继续做
本娘子的白龙使。」
安通皱皱眉,哼道:「是么?我从他脉象里怎未摸出来。」说完注目看着蛇
娘子,将虚竹向她一推,冷道:「既是你的人,我命你杀了他。」
蛇娘子神色显出几分古怪,左手扭紧虚竹耳朵,右手指套慢慢抬起。
虚竹脸无血色,啊啊惊叫:「娘子,好娘子饶命。」
蛇娘子咯咯笑道:「死到临头才想起娘子来,这回可不许你乱叫了,免得人
家说我谋杀亲夫。」说着右手四指缩拢,单单伸出小拇指,将尖利的指套抵住了
虚竹喉咙。
双儿又惊叫一声,不管不顾便要扑上。
安通目光顿长,喝住蛇娘子,然后向双儿淫笑:「你不要我杀他,那你把衣
服脱光。」
双儿停步恼道:「你说什么?」却见安通不知怎么用得妖法,虚竹体内的异
物鼓着大疙瘩,突然围着心口快速转了两圈,疼得虚竹连连惊叫。
安通得意笑道:「我这小玩意最喜吃人心,过得片刻,呵呵,我可就没办法
请它出来了。」
双儿怔了怔,茫然看着虚竹,双臂垂下金鞭脱手,眼里一下涌满泪水,手臂
再动了动,慢慢抬向衣襟,缓缓脱去外衣,环抱莹白如玉的双臂,仅着一件黝黑
的贴身背心,垂头低泣。
安通使异物再动了动,威吓道:「还不快些,小东西已饿极了。」
双儿听得虚竹惊叫,怒视安通一眼,泪流满面,低头再解背心暗扣,随着扣
子从上至下逐个解开,胸前越来越突鼓,露出了饱满的雪脯和深幽的乳沟,解开
最后一个暗扣后,两蓬挺翘立时失了约束,挤分背心跳了出来。
虚竹瞠目结舌,眼中发花,见双儿的双乳并不十分肥大,但却是他平生未见
之极美,两颗乳球圆圆滚滚并立胸间,两片圆圆的乳晕呈异样娇嫩的浅粉色,两
颗玲珑鸡头也呈异样娇贵的粉红,触目煞是动魂。
安通眼放异光,喉结上下大动,急促道:「脱了,全脱了。」说着抓住虚竹
脖子,死死盯着双儿,卡得虚竹吸不上气,唔唔直叫。
双儿惊瞧一眼,泣不成声,哭得双乳沉甸甸颤个不住,待她俯下身去,越发
显出双乳的圆美,雪脯上垂出了柔嫩的乳根,如挂着两个圆润的雪球,活泼泼要
从胸前跳落。
在安通的威吓催促下,双儿终于脱去了身上最后一丝,紧闭双膝,双手捂着
秘处,垂头颤立,莹白夺目,在烛光下呈现出娇美之极的惊心动魄:颈下优美凸
出的美人骨,丰满玲珑的妙乳,高高上翘的臀鼓,还有修长的一双挺腿。
虚竹此时不由想起了曼陀山庄的叶丽丝,与其相比,双儿纤长娇细,双乳也
不大相同,叶丽丝的丰乳垂成了梨形,双儿的圆滚硬挺,除此之外,她们的身形
很是相似,但二人气质却大相径庭,叶丽丝一笑一颦,浑身上下都是妖媚,而双
儿凹凸惑魅的身体和她纯真嫩稚的脸蛋极不相称,再加上她那一头怒浪一般的青
卷异发,显出特异动魄的绝美。
蛇娘子也不禁面上动容,她在皇宫主持选秀见多了不同娇颜的胴体,也见多
了各式衣装的画上美人,却不曾见过这样的奇异动人,转头暧昧瞟着虚竹,手从
他小裤的裤腰里摸了进去,拿住球囊用力一捏,疼得虚竹突地大叫。
双儿以为他又受了那虫子的折磨,抬头泣叫:「我已依了你的话,你放了我
家公子。」说着流落两行愤泪,鸡头挂上了一颗泪珠,晶莹欲滴。
虚竹裆下疼得他额上发汗,却蹙眉定定盯着双儿那颗晶莹泪珠,脑海中猛然
回想起来:一对圆圆滚滚的翘乳颤巍巍地晃来晃去,不住落下大颗泪珠。
这是他在水月洞天大耍酒疯之后唯一留下的一个记忆片段,事后只想到了尤
夫人和尤三姐身上,这时眼见那颗泪珠从双儿的乳上滴落,蓦然一惊,早已醉死
的记忆忽然变得鲜活,虽仍不清楚全部,但已真真确确知道,那个片段便是双儿
,难怪她怎么都不肯说出自己大醉时做了什么,自己总想脱去她的刺甲,但曾脱
过了,却又没有记得。
虚竹瞧向双儿泪脸,既爱且怜,心里一阵纠紧难忍的万分痛惜。
安通慢慢从虚竹脖上松开锢紧的手爪,突然弹出无声无息的指风,迅疾击向
双儿胸前,犹如一线闪亮细丝。双儿手腿不便移动,转肩扭腰堪堪躲过,腿上几
处穴道却是一麻。
虚竹离安通的手近在咫尺,看得清楚,安通同时弹出了五道指气,这一道是
有形的白线,另四道却是无形,这门功夫着实诡异!见安通发出得意怪笑,向软
倒的双儿走去,他惊慌哀求:「你们放过她,我现下带你们去取宝藏。」
安通不为之动,在双儿旁单膝跪下,嘿嘿笑道:「果然是块美玉。」随着他
双手摸下,双儿越哭越凄惨,不时啊啊痛叫。
蛇娘子见虚竹闭上眼睛痛惜之极,嘻嘻一笑,在他耳边轻道:「你不顾夫人
娘子,却对丫头们很好,我若将调教好的蛇奴还给你,你怎么谢我呢。」说完将
虚竹按倒,蛇一般紧紧缠住,只是忌惮那个虫子,不敢触他胸口,却用锋利指套
将他短裤划开,捏起茎头轻轻抖了抖,嘶嘶笑道:「受我蛇娘子服侍一回,你死
也不冤了。」
安通此时喘气越来越粗,在双儿身上拍拍打打,掐掐捏捏,忽然立起,匆匆
解开衣衫,回头一瞧,却意外瞧见蛇娘子的丑样,怒哼一声。
蛇娘子并不理会,弯腰凑头,探出蛇芯似的滑腻舌尖,一边舔舐茎囊,一边
哼哼笑着:「你玩一个,我玩一个,反正他们都要死的。」
安通怔怔瞧着她扶起的赫然大物,暗生了几分惭愧,不便将自己的东西当面
掏出,于是将双儿抱起扔到床上,然后脱光爬上,抬手拉上了床帐。
双儿在帐内泣声骤急,显然惊恐害怕之极,哆哆嗦嗦地「嗯嗯」两声,哭出
一声惨叫:「公子救我!呜呜……救我!」
虚竹叫声:「双儿!」一时心如刀割,他已被蛇娘子玩弄得呼吸急促,却平
生第一回深痛如此亢欲,觉出眼角溢出的热泪,心头忽然一震,闪念间似乎想起
了那些曾被自己蹂躏的女儿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