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翔长空(8)
下了山後,有着丁香殿主带来的情报相助,叶凌紫一人力破了翔鹰门的数个
分舵,同时也将翔鹰门战力遍布天下的消息传出,好让翔鹰门的恶名一日千里的
高涨。由於深恨着这些人,叶凌紫的出手极狠,几乎没留过几个活口,使他的身
份显得神秘非常,江湖上很快就传出了「魔手诛鹰客」的名号。但他下山不过才
数月,独力承恩的丁香殿主早已经不起他的夜夜求欢了,娇慵不胜的她被送了回
去,叶凌紫只得保持联络,独行江湖。
这一天,叶凌紫独坐在湘光楼上,就在初次遇上纪素青那时坐的位子,一个
人看着湘水发呆。到现在他才知道,这种姿势真是很好的一种寄托心意的方式,
在水面的翻涌间,什麽烦心的事都不见了,眼前变成一片自自然然的亮丽美景,
好轻松好轻松。
本来当他走上湘水楼时,心中还在生着气呢!不知什麽人冒着他的名头,在
不少名城大邑犯下了采花案子,先奸後杀或者利用此事来勒索的都有,也不知道
是谁干的,偏偏在每一处犯案现场都留下了他名字,摆明了是要诬陷他。偏是连
巫山殿那麽强大的情报力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气的他只好坐着发呆了。一些负
面的思绪才快要被涤去,吵杂的人声又涌来了,叶凌紫叹了一口气,任美好的心
境消失无踪,准备再打一架,反正那些人都不会听他说。
叶凌紫微微一惊,也没回过头去看,只凭耳闻的他发现,那些人在他身後挤
着,但并没有人要先出手,连喝骂都没有,不知在等待着什麽,连湘水上也泛了
几片湖舟,分明是把他包围起来了。
「请问是叶凌紫叶公子麽?人称『魔手诛鹰客』的那位?」
叶凌紫回过了头来,眼前站着五个人,一僧一道一尼一丐,还有一个温文儒
雅的中年儒士,其他人则躲在後面,看来这五人是他们的领袖人物∶「在下便是
叶凌紫,不知五位前辈如何称呼?大号是否可以示知在下?」
「连少林、武当、峨眉、丐帮和华山的五位掌门都不知道,你这小子怎麽敢
出来武林混?是谁教出你这麽不知好歹的家伙的?让南宫玄胤问问他,是怎麽教
出像你这种徒弟的?」发话的是个面红耳赤、老而弥坚的老者,一旁的人赶忙安
抚。
叶凌紫知他是江南武林首领,南宫世家的家主,南宫玄胤,以嫉恶如仇、出
手狠辣而闻名,和叶凌紫也不知交过几次手了。他之所以连胡髯都没一根,就是
因为上次被叶凌紫一剑扫去的。叶凌紫的佩剑仍是他在洞中拾到的宝剑,等到出
来才知道那上面的篆字是陶音二字,看来应是陶音剑了,使用的结果果然是削铁
如泥、滴血不沾,好一把名剑。
站起了身来,叶凌紫恭身一礼,向五人各打了一揖∶「在下不知是白道中的
五位最负盛名的长辈驾临,有失远迎,无礼之处敬请前辈恕罪。」
这五人都是侠名在外,尤其是少林武当前一代的掌门人,人称排山倒海两上
人。二十年前在一代大侠杨鸣楚的带领之下,击灭了当时最出名的恶魔,黑道盟
主张清风的夜修盟,让黑道势力二十年来都无法蓬勃发展,此役武林之中童叟皆
知,对事後即不知所踪的杨鸣楚和之後便退出掌门之位,专心闭关的两掌门,叶
凌紫也是好生相敬,即使其面对其後人也不敢有丝毫失礼之处。更何况有他们出
马,这或许是他洗清罪名的最好机会。
「好说好说,」那和尚举了举手,五人和叶凌紫都落了座∶「衲子普迪,这
几位是武当的怀风道长、峨眉的静意师姐、丐帮的凌霄凌老帮主和华山的孔常日
孔掌门,此来是为了和公子了结几件公案,望请公子配合。」
「是官家问案子麽?明明包围住人家,还假惺惺地要人家配合,前辈高人好
大的架子。」一声冷冷的声音打断了普迪的话,五人身後的人群分了开来,一个
俊雅书生走了出来,飘向叶凌紫的眼光有着怀旧的感情,瞟着白道中人的脸色却
是一点笑容也无。他算得上是个美男子,而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不是宁和温雅的
脸,而是那灵慧明敏的眼眸,彷佛什麽秘密在他眼下都不值一哂。
「青弟!」叶凌紫站了起来,明知在五位前辈之前这样做有些失了礼仪,但
不知哪儿来的感觉驱使他这样做∶「过来坐呀!你跑到哪里去了?怎麽近一年了
都没和大哥联络?家里的事情解决了吗?这麽难得才碰到你,这回我要罚你一盅
酒才成!」
「大哥,」纪素青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儿走到叶凌紫的桌边坐了下来,先叫小
二上了壶茶∶「先别叙旧了,解决眼前的事,还大哥清白要紧。事有轻重缓急,
反正有的是时间。」
「这淫贼有什麽清白好讲的?」南宫玄胤吼叫出来∶「你跟这恶贼一路,想
必也不是什麽好人,正好今日自投罗网,一并诛除,也还我武林一个公道!」
「南宫施主先别动气,」普迪大师还真有些方外人的清心,连言语被这样无
礼打断还不动气∶「一切有衲子担待。近来洛阳、华阴和太原等处,发生了好些
件采花案子,做案的人在墙上留下了『魔手诛鹰客叶凌紫到此一行』等字样,未
知叶公子做何解释?」
「那不是我干的,」叶凌紫吐了口气,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向人解释了,连解
说的他自己都有些心烦∶「如果是叶凌紫所为,叶某愿受天打雷劈。」
「那麽能否请公子将第一个案子发生日起,也就是四月以前的庚寅日至今的
行踪解说一遍。」
叶凌紫照实解说了,但很麻烦的是,每个案子的发生日时,都是他独处的时
刻,根本找不到人为他证明不在场,而他的行踪和案件的发生偏又极为契合。普
迪大师想了想,但说话的是华山的孔常日∶「依公子这麽说,这些案子显然公子
都脱不了关系。」
「我说过不是我做的。」
「那也要公子提出不在场的证明才行,否则叫我等如何相信公子所言?若是
公子所为,公子自然是坚不吐实的了,没有一个恶贼会在被刑之前承认自己的所
作所为。」
叶凌紫怒火勃发,没想到白道的领袖也是这样就把罪名硬栽在他头上,要不
是他已习惯了这语气,再加上纪素青压着他的手,或许叶凌紫当场就要爆发。
偏生就在这个时候,南宫玄胤指挥众人散出一条路来,让一乘小轿缓缓地抬
了上来∶「老夫有一人证,可以证明叶凌紫这恶徒根本是个无情无义之辈,所有
的恶事一定都是他所为,错不了的。」南宫玄胤的白发根根直竖,显然是气愤已
极,恨不得马上对叶凌紫出手,四周的人也被他的怒火所感泄,纷纷对着叶凌紫
辱骂,一副他真是武林公敌的样儿。
轿帘慢慢打了开来,一个天香国色、清丽秀美,大约刚上二十岁的少妇,抱
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缓缓步出,修长的凤眼有些浮肿,看来才刚刚哭过,但那不
仅无损其美貌,反而更添她楚楚动人的气质,那模样令人忍不住想拥她在怀,温
柔呵护。
「凌哥,」少妇轻移莲步,走向当中,四周的喧哗声在她的步伐之中静了下
来,众人全被她倾国倾城的容貌慑住了。她在南宫玄胤的身前停了下来,峨眉的
静意师太正遮护着她∶「这就是凌哥你的孩子,丝莹刚生下他,就听到你在这儿
的消息。」
「你是谁?」叶凌紫这下可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目不知所措∶「我
不认识你。何况我现在也还没有孩子,那婴孩又怎会是我的儿女?姑娘到底是谁
啊?」
「我是司徒丝莹啊!凌哥你怎不认我了?」
「我从不认识你这位姑娘。」
「难道你也要否认年前和丝莹同游秦淮赏花灯时,灯前月下所说的山盟海誓
吗?」
「抱歉,我虽去过建康,却从没有闲情去游秦淮河,更不知何时和姑娘去赏
花灯。」
「为什麽?为什麽?」司徒丝莹满脸是泪,螓首轻摇,显出了不能至信的神
色∶「难道你那时的甜言蜜语,说要纳丝莹为正室,还说要在最快时间内迎娶丝
莹过门,并要为丝莹的爹寻名医治病,要为丝莹再复司徒世家,说的全都是假话
吗?」
「我没有对姑娘说过这种话,我甚至不认识你。」
「天啊!难道凌哥你那时说的那些话,全是为了要诱骗丝莹同床共寝吗?太
过份了!」司徒丝莹一副再也站不住脚的样儿,几乎就要栽倒下去。
南宫玄胤赶忙扶住了她,对着叶凌紫戟指大骂∶「你这没有良心的登徒子!
看着你妻儿如此伤心,却连认都不认,你还有一点天良没有?司徒世家和我南宫
世家皆为江南名族,虽说司徒家这一代来家道中落,老夫至友司徒刚膝下只有女
儿,但即使这弱女也不是你可以任意欺侮的。南宫玄胤就算不是你对手,今日拚
了一命也一定要你还个公道!」
「今日以前在下从没见过这位司徒姑娘,也从未和江南名族结下任何缘份,
叫我认什麽呢?」要不是看在司徒丝莹抱着婴孩,楚楚可怜的样子,叶凌紫真想
冲上前去质问她,为什麽要这样诬陷自己。他气的手足颤抖,纪素青费了好大的
力气才压制住他,但在南宫玄胤眼中,叶凌紫不过是因为坏事被揭发,吓的手足
不听指挥的发抖罢了,只要再几下追问,不怕他不承认。
「别说了,」司徒丝莹珠泪盈眶,怀中的婴孩也大哭出来∶「丝莹向有苏杭
仙子之誉,没想到一念之差,受奸人所骗,竟在此如此受辱。叶凌紫你等着,司
徒丝莹一定会报复的,你的所作所为有老天在看,你如何躲得掉?」
看了这一幕,普迪、怀风、静意三人都微微摇头,叹息着叶凌紫这等人才,
竟是如此心肠,孔常日义愤填膺,凌霄怒火冲天,几乎是立刻就要出手,四周人
众也议论纷纷。
「真没想到呢?看那叶凌紫一表人才,竟是如此狼心狗肺,干人人不齿的采
花案不说,对自己的妻儿都始乱终弃。」
「是啊是啊!江南一带,那苏杭仙子的大名一向响亮,是这样天香国色的人
儿,再说她也是武林世家,又何苦毁了自己名节,来诬陷叶凌紫?那姓叶的真是
禽兽不如!」
「真是奇怪了,有了这麽美的妻儿,竟还要在外拈花惹草,这叶凌紫真是怪
人一个。」
叶凌紫愈来愈气,他的功力原本就阳气过盛,虽说有巫山神女和诸位殿主的
阴气层层灌溉,阴阳调和,但本质中的心性烈气仍是无可消除。碍着纪素青恳求
的眼神,叶凌紫一杯一杯喝乾了桌上的茶,清火的茶点却压不下心中的火力,杯
上都被他捏出了痕,要不是他还有压抑,怕早破了。
陡地,纪素青哈哈一笑,站了起来,向着静意师太微微一揖∶「司徒姑娘已
经说完了吧?在下纪素青,有几句话想代叶大哥说明白。」
「有屁快放,」南宫玄胤怒吼着∶「你和叶凌紫一路,蛇鼠一窝,同是一丘
之貉!」
「不知在下是做了什麽大事,要被南宫老先生如此侮骂?」
「你、你┅┅」南宫玄胤被纪素青冷冷的口气一激,差点说不出话来∶「所
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纪某人再堕落,也绝不会和南宫老先生走在一
路!」骂得南宫玄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纪素青随即转向静意师太∶「纪某有一
事要请师太帮忙。」
「纪少侠请说,」静意师太颜色平和,这纪素青除了入座时好好地讥刺了他
们一番外,连叶凌紫被那样斥骂都没有说话,面上神色丝毫不变,彷佛一切成竹
在胸,一点也没有大奸大恶的样子∶「只要合情合理,静意无不应允。」
「司徒姑娘口口声声说这婴孩是我叶大哥的子嗣,」纪素青微微含笑∶「那
岂有不让亲父抱抱孩子的道理?至少我这做叔叔的,也想看看侄子的样儿。」
这请求听来完全合情合理,在这情况下却又是匪夷所思,静意师太一怔,还
没来得及答话,纪素青那柔和微沉的语音又响起∶「如果各位怕我等利用这婴孩
为人质,想趁机逃离,那就请师太抱着孩儿,让我两人看看,总行了吧?」
「也对。」普迪大师淡淡一笑,怀风道人也点了点头,静意师太随即把婴孩
抱了过来。这小孩像是哭够,瞪着大大的眼睛,浑然不知自己正是现下争议的主
题。
纪素青陡地伸手,将两个茶杯装了半满的清水,左手一挪,抓过了婴孩的小
手,右手银针已在婴孩指上轻轻扎了一下,几滴血水落入了杯中。静意师太见机
极快,左手拂尘轻挥,阻止了纪素青的动作,右手轻挥,已将婴孩抱了回来,纪
素青也没阻止,彷佛他所要的就是这几滴血而已,但感到痛的婴儿当场又大哭了
起来,静意师太忙哄着它。
「纪公子为何如此?」普迪大师青了脸,连怀风道人也是满脸愤怒和不解的
表情∶「难道以为伤了这小孩儿,就可以让叶凌紫逃出去了麽?竟视我等有如无
物!」
「请大师和道长恕罪,」纪素青微微一笑,彷佛什麽都没有发生过,倒是司
徒丝莹的惊叫声只有一半就堵住了,她脸色惨白,依靠着南宫玄胤的身子微微发
颤,好像是想到了什麽事。
纪素青拉过了叶凌紫的手来,放在静意面前,那盛着血水的杯上。叶凌紫虽
是不解,却任着纪素青动手,倒是静意师太微泛笑容,样子像是已经看出了纪素
青想要做什麽∶「古时有滴血认亲之术,今日请各位做个见证人,这婴儿到底是
谁的孩儿,谁都不能抵赖。」
普迪大师盘坐如仪,怀风道人则淡淡一笑,把方才那一时发怒全都抛到了脑
後,倒是孔常日和凌霄急急地凑了过来,看着纪素青右手银针轻探,扎上了叶凌
紫的指头,滴下来的血液和原先的血好似水滴入了油般,毫不相容。
「这┅┅不可能有这种事!」叫出来的是南宫玄胤,司徒丝莹则摇摇欲坠,
失了神般∶「一定是银针上有问题!」
话犹未止,纪素青已把针交给了静意师太,让她好好检查,这针上什麽问题
也没有。南宫玄胤又像是想到什麽一般∶「难怪你们如此胸有成竹,一定是利用
什麽时候,把孩子给掉换了,现在这孩子根本只是冒牌货,真的早被你们杀人灭
口了!」这话本是冲口而出,但南宫玄胤话一出口,便想到或许这才是真话,以
叶凌紫的武功,要偷入司徒世家掉换婴孩,绝不是件难事,南宫玄胤几乎是立刻
就坚信了自己的假设。
「或许有可能哟!」说出话来的人是纪素青,只气得叶凌紫怒气勃发,普迪
等人大感惊愕,连南宫玄胤也想不到纪素青竟会附和他,一时怔怔地瞪着两人,
却是呆若木鸡,像是失了魂般。
趁着众人一片呆愕,纪素青陡地出手,左手托杯,右手针探,一长身就在司
徒丝莹的纤纤玉掌上扎了两下,将血水纳入杯中。司徒丝莹从纪素青针扎婴孩时
起,就呆住了,什麽反应也无,旁人被纪素青刚刚那句话一吓,根本没人来得及
反应,倒是南宫玄胤一惊之下出手,全力一击重重地拍在纪素青肩上,但为了不
让杯子倾覆,纪素青选择了硬挨,旋身而退,稳稳当当地把杯子放在桌上,血色
全无的脸上显出了强压着痛苦的神情。
静意师太幽幽一叹,从他手上取过针来,在婴孩的手指上轻轻再扎了一针,
这回血倒是一下去就融合在一起,血亲关系极为明显,毫无可疑之处。
「杯中事实俱在,诸位┅┅请┅┅看┅┅唔!」纪素青吐了一口血,若不是
给叶凌紫扶着,只怕当场就要栽倒下去。
南宫玄胤年事虽高,功力却只有随着年纪更加深厚,这一掌又是全力出手,
纪素青年纪轻轻,全无花巧卸力的硬挨一掌,内力又怎较得过他?这一下看来内
腑受伤不浅。
叶凌紫扶他坐在椅上,这一下实在让叶凌紫内咎不已,明明是他的事,偏累
得纪素青内伤呕血,连旁观的普迪、怀风和静意三人都是好生过意不去,凌霄更
急的猛掏怀里,想找些灵药出来,偏偏叫化子身上就是没能带出什麽好药,只急
的他在那儿乾跳脚,倒是孔常日稳如泰山,不为所动,好像眼前之事毫不重要似
的。
「青弟、青弟,你怎麽样?」叶凌紫抓着他的手,将内力源源渡了过去,让
纪素青引领着,打通因伤而受创的血脉。纪素青的手是那麽柔软无力而且冰凉,
让紧握的叶凌紫心痛不已,这一掌着实伤的不轻。好一会儿纪素青才睁开眼来,
挥挥手表示不碍事了,举手轻轻擦去嘴角血痕。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几乎没人看到司徒丝莹接过孩儿,噙着眼泪,垂着头走回轿里去。
「司徒姑娘这样就想走了麽?」叶凌紫看着纪素青复元过来,紧绷的心思缓
了下来,登时回复了平常的耳目灵敏,发觉了司徒丝莹的异动。「叶凌紫和姑娘
初次见面,自认从未有任何得罪姑娘或司徒世家之处,姑娘为何要将如此重大、
毫无天良的罪名,硬是盖在叶凌紫的头上?望请姑娘解释。」
叶凌紫面色狐疑,椅上的纪素青扯扯他的衣袖,微微摇了摇头,眉目微皱,
示意他别再问下去,但叶凌紫年轻气盛,怎容得事情如此不明不白?无论如何也
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来,叶凌紫完全不了解纪素青阻止他询问的原因。
摇了摇头,两行眼泪在司徒丝莹白玉般的脸颊上缓缓流下,倒是那婴孩恍似
已在母亲怀中睡熟了,什麽声音都没有。突然之间,已走到轿旁的司徒丝莹变了
方向,一头猛地向墙上撞去,站得最近的南宫玄胤立时出手,抓住了她,但他惊
怒下出手,忘了分寸,用力至重,捏得司徒丝莹香肩一麻,抱着婴孩的两手登时
松了,那馀劲带得婴孩向前直直地飞去,小婴儿连动都来不及动,小小的头在墙
上一撞,血肉泄了一大片,当场气绝。
事出突然,旁观的武林人众虽多,却根本无人能来得及出手救人。看到了墙
上血肉,司徒丝莹身子一软,跪了下来,南宫玄胤也怔住了,好一会才说得出话
来。
「我┅┅我┅┅」南宫玄胤想要解释,口舌却像是被胶住了一般,结结巴巴
的,什麽也说不出来。在他还未回过神来之前,最应悲嚎的司徒丝莹反而一言不
发,旁人只见她弱不禁风的身子摇了几摇,便倒了下来,嘴边渗出了一丝鲜血,
等到发觉不对的怀风道人扑了上来时,她早已香销玉殒。
彷佛没有看见脸前的惨剧,孔常日缓缓发言,声音一样的平常沉稳∶「纵使
这孽种非叶凌紫所生,也不能就此摆脱了数月来这些案件的嫌疑。孔常日认为应
暂将叶凌紫押下,再寻求直接的证据,以免又有人受害,如此方为万全之策。」
「这也没错,」南宫玄胤憋了好一会儿,这才敢再次说话∶「为了武林和平
和正道的和谐,先押下叶凌紫,由正道加以刑讯,以求证供,才是正理。」
「所以我说,」纪素青坐稳椅上,方才母子俱亡时,一闪而过的不忍表情已
按住了,代之而起的是入楼时那毫不在乎的脸孔∶「再堕落纪某人也不会落到和
南宫玄胤一路去。眼前明明就是一个大毗漏,事中大有蹊跷,偏只有你老眼昏花
看不到,只会随着另一个眼睛不知长在哪里的笨人起哄,真不知你年纪都活到了
哪里去?」
「公子言中颇有深意,不知可否见告?也好为叶公子排除犯案嫌疑。」静意
师太淡淡一笑,普迪大师和怀风道人也微微点头。纪素青言语之中虽颇为无礼,
但所做所为大有深意,听他这麽说,或许真有什麽证据也说不定。孔常日则气的
说不出话来,华山门下的人两眼瞪的大大的,一副择人而噬的凶狠样子。
「也还算不上什麽决定性的证据,只是此事或有内幕。」纪素青侃侃而谈∶
「第一,依诸位所言,犯案者在事後都在现场留下了名字,扬威之意至为明显。
若真是我大哥所为,那他现在又何以不认?若我大哥真的想要隐瞒,那又何必留
名?」
「说的也是。」
「第二,关於我大哥的行踪,不知道诸位以白道的力量明察暗访,依得到的
资料凑合,才能和各案的时间对上呢?还是因我大哥说明,这才得知呢?」
「叶公子行踪神秘,」凌霄微微颔首∶「丐帮夸说是弟子遍布天下,其实也
没能掌握,全都是今日听叶公子所言,方才得知。但依叶公子所言,凑合上各案
的发生时间,叶公子实在是颇有嫌疑。倒不知此中破绽又在何处?」
「问题就在这儿了,」纪素青啜了口茶,继续说明。叶凌紫微微皱眉,眼尖
的他,看到纪素青放下的杯中,馀茶之中有一丝丝微不可见的血渍,纪素青显然
是强忍不再呕血出来,将血水强自压抑在喉间。「如果说我大哥真是犯案之人,
他又何必要将对自己不利的行程和盘托出,好对自己更加不利?如果他承认是自
己犯行也就罢了,配上现场的留言,可见得是想要留名江湖。但是一直否认的人
却自己说出明显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好入自己於罪,各位难道真不觉奇怪?此事
大有可能是有人栽赃嫁祸,是以将事情编造的毫无破绽,其中或有层层内幕,望
请诸位明察。」
「没错!」普迪大师恍然大悟,连一直在语气中对叶凌紫甚不客气的凌霄也
微微正容,倒是孔常日反驳出口∶「姓纪的,你和叶凌紫是一丘之貉,方才所言
之中必有阴谋,诸公不可上当。若是相信了这两人,只会让他们更有机会犯案而
已,丧尽天良、大奸大恶之徒,其言岂可听信?还是先抓了再说,严刑之下保他
们招出来。」
「多谢孔公对我大哥如此相信,纪某在此先行谢过了。」
「你说什麽?」孔常日一愕,眼睛眨了好几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话,倒是纪素青不急答话,慢慢地啜尽一杯茶之後,才说了出来∶「如果不以我
大哥所言为据,孔公为何以为我大哥於这几件案子颇有嫌疑,想将我大哥押禁以
求证供?如此这般信任,纪某和大哥实不敢当。」
「你、你┅┅」孔常日气得呐呐连声,却连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旁观众人
中有好些人已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可能会得罪华山也管不得了。听到这些笑声,
孔常日更是怒不可抑,气得当场就走,倒是纪素青又出言留人∶「孔掌门请稍等
一步,纪某还有一句话未说,此事关乎华山及正道门面,至为重要。」
「什麽事?」
「湘水楼依江傍道,一向生意兴隆,给诸位正道人士这一上门寻我大哥的晦
气,门庭大受影响,至少今日的生意是做不太下了。华山向称名门正派,总不能
不赔偿赔偿人家吧?」
眼光扫过满面愁苦,听了纪素青话後才现出了一丝微微笑意的掌柜和小二,
孔常日冷哼一声,手扬处,一锭金子已经钉上了掌柜面前的柜台上,看来沉甸甸
的,份量着实不轻呢!
「此事确是疑窦丛生,待衲子寻到其他有力证据,再找叶公子言明事实。」
普迪大师双掌合什,深深一拜,领着诸人转身就走。待大家大半都已步出门时,
怀风道人回过头来∶「纪小兄若不弃,老道还有一事相询。」
「道长请说。」
「不知纪兄和当年杨鸣楚杨大侠可有关系?」
「杨大侠?」纪素青一脸茫然和疑惑∶「杨大侠一代人杰,威震江湖,在下
心仪久矣,却是从来不曾谋面。不知道长何有此问?」
「当年掌门师兄和杨大侠同赴战役,老道亦适逢其会。纪小兄遇事之冷静沉
着,从毫无破绽中寻出破绽的手法,加上武功出手和杨大侠的手段都好生相似,
老道还以为遇见了故人之後。可惜啊,可惜!」
怀风微微一笑,转身而去,留下叶凌紫赶忙扶着因心神松懈而再坐不住,险
些就跌倒下来的纪素青。放心下来之後,纪素青终再忍不住,嘴边缓缓滑出了一
道血迹。
「苦了你了,青弟,叫凌紫怎还得起?」叶凌紫半蹲椅旁,搀扶着他,也不
让纪素青谦让,爱惜地以袖子拭净他口旁血渍,喂了他好几口水,好久好久他才
睁开了眼来。
「别说了,」虚弱到血色退尽的脸上,纪素青绽出了无比凄弱的笑容,看了
更令人心生怜意∶「我们是好兄弟,好兄弟就是要互相帮忙的不是?倒是和大哥
分开了这麽久,大哥到底发生了什麽事,素青好想听听呢!」
「先养好伤吧!让凌紫一点一点的说给你听,保证一点不漏。」叶凌紫和缓
地说完,怒气又涌了回来∶「竟害得我如此,连青弟你也连累了,到底是哪个混
蛋家伙干的好事?八成是翔鹰门的那些人,明打打不过,就来暗招儿,想借武林
中人的力量来对付我!」
「事涉翔鹰门的话,那就麻烦了,」纪素青喟叹了一口气∶「素青家门中的
长辈,和翔鹰门颇有关系,素青此次回去,就是为了请命和大哥合作,共同搏战
翔鹰门人,可是家人不答应哪!还警告素青不准再对翔鹰门人出手,这事可真让
素青为难。」
「那你这次的所作所为,岂不是会对家里不能交代?」叶凌紫皱着眉头,他
从十岁上就丧了家人,对「家」极为珍视,如果为了他,让纪素青不能对家里人
交代,那绝不是他心中所望。
「大哥放心,」纪素青看他那紧张的样儿,心中也感到阵阵温柔甜意,这人
是真把他放心上的,并不是为了报自己的仇,而把自己的事看得比天还大的那种
人∶「这次的事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翔鹰门人所为;何况只是把事实弄明白,
素青怎麽样做也不算过份。加上上次的事┅┅」
「哪个上次?」叶凌紫一脸疑惑,难道纪素青曾经和翔鹰门的人动过手吗?
「大哥也真健忘,」纪素青笑了出来∶「难道大哥忘了常恩怜常姑娘的事?
哦,不,现在应该是素青的大嫂了吧!那时的翔鹰门副门主司马寻啊!大哥你记
不记得?因为他是做坏事,素青的家里人也没什麽好说。倒是常姑娘怎麽没和大
哥一路呢?」
「说来话长。」提起山洞中的那一夜,叶凌紫脸都红了些,给纪素青看来颇
是有趣∶「恩怜其实不是她的真名字。」
「或许也是,对初次见面之人,有些防范是很正常的事,常姑娘这样做也不
算错,何况我也整回她了。」
「你啊!」叶凌紫戳戳这顽皮小弟的头,这才有了当时和他一起逃避追杀,
像小孩一般的玩兴。看纪素青方才的智略明决,叶凌紫差点有些认不出他∶「留
衣服就留衣服,写那封信干嘛!小心你大嫂见了你要讨回代价。」
「那时大哥可要好好护着我哟!」
「当然。」叶凌紫正了正神色∶「其实恩怜┅┅我还是比较习惯这样叫,她
是广寒宫的嫦娥仙子,因为那处是巫山殿的地盘,所以要改名换姓,并不是因为
我们的原因。」
「原来如此。」纪素青放下了已乾的茶杯,叶凌紫瞥到杯缘上还有一小圈红
丝,就像女孩子家用的胭脂一样∶「你又咳血了,这样可不行,今晚我们就先找
个地方住店,我再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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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上了纪素青的参与後,叶凌紫的复仇就更如虎添翼了。虽说纪素青不便直
接出手,也不曾参与歼灭翔鹰门分舵的任何谋议,但即使从来不露面的他,也一
直为叶凌紫安排着离开时的走避路线,让叶凌紫的行踪直如神出鬼没,翔鹰门的
人一直不能来得及救援同门,或者是趁叶凌紫出手後力尽疲乏的时刻,对他展开
攻击。但在这段时日之中,以叶凌紫之名而为的采花案件,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趋
势。
这一天晚上,两人又走到山里了,明天就到了叶凌紫故居的小城,下一个目
标自然就是鹰扬镖局。正当两人找到了个大树荫下,准备将就着过一夜时,叶凌
紫敏锐的耳朵听到了远处女子的哀叫声。
「青弟,你听到没有?」叶凌紫对着高坐在大树枝上的纪素青叫着。纪素青
为了练轻身功夫,连睡床都是与众不同,在野外就睡在树枝上,在客店里就在房
中结个绳桥睡下。他用功之勤,连叶凌紫也自叹弗如,叶凌紫自己在那人迹罕至
的山中练功时,虽说是心无旁骛,可也没有这样日以继夜、日复一日哪!
「没有。大哥听到了什麽?」纪素青眉头微皱。本来在他们初见时,两人的
武功相差并不太大,纪素青内功之深远超想像,叶凌紫内力只不过强他一点儿;
但在两人分开後,叶凌紫夜夜春宵,在巫山殿诸女和嫦娥仙子深厚的阴元辅助之
下,不但没有色欲伤身的问题,反而功力大进,一日千里,而纪素青无此奇遇,
他的内力只是按正常情况增加而已,两人之差已不可以道里计了。
「有女子的哀叫和求救声,在那个方向!」
「那我们就去吧!可能跟牵在大哥身上的采花案有关系呢!啊!大哥,等我
一下!」
叶凌紫性急也是一个原因,但纪素青後来那句话,使他惊觉,自己既不想让
别人将此罪名加在自己身上,便不能坐视如此事情发生,更何况救人如救火。叶
凌紫这下可使出了全力飞奔,把纪素青远远地抛在後面,连叫声都听不到了。